驚詫、怒火、憤恨、妒忌,我咽下最後一口飯時都恍惚覺得口中一甜,像鬱悶得要吐血了。

槐花嬸看世界

幸運的是,雖然在同一個單位,但我和楊槐花幾乎沒有打過照麵,原因之一是我刻意避讓,之二是我們在不同的部門負責不同的節目,我是一路奔著記者去的,而聽說楊槐花竟當真被主任看上了,大膽地起用作為實習生的她主持新的脫口秀節目,名字居然叫“槐花嬸看世界”。見鬼的是,聽說節目播出後反響還不錯,收視率挺好,沒過多久,同事之間開玩笑說什麼事的時候,開口閉口就都是“槐花嬸曰”“槐花嬸曰”的,她在節目上說的話,都快成流行語了。聽說,她還身兼編導一職,她節目裏的詞,全出自她自己。再沒多久又聽說,總監留話了,要趕緊把楊槐花簽下來。

而我,還在苦逼地跟著記者前輩們扛著幾十公斤的攝像器材四處亂竄,回來後累死累活地編片子到天明,捱得麵比黃花、神情萎靡的,而實習期過後是否能正式簽工作合同,尚不可知。母親大人已經打來電話問候,是否需要她和父親的幫忙?我差點兒就扛不住,忘記自己當初誇下決不依靠父母關係找工作的海口哀求她趕緊幫我一把。

到底是骨氣還在,忍住了。

“周雨桐!”又編片子到深夜,晚飯沒吃的我走出機房時都覺得自己有點兒輕飄飄的,忽然一個人帶著一股烤雞的香味跳到了我的麵前:“如果不是下午簽約的時候主任提起你,我還真不知道你竟然也在這裏。你有沒有搞錯呀,來這實習也不吱個聲,害得大家以為你失蹤了。餓了吧?烤雞給你!還熱著的哦。”

這時候我已經完全地臣服於烤雞的誘惑,已經顧不得計較些什麼清高呀麵子呀自慚呀之類的東西了。被楊槐花和烤雞拉著找了個坐的地方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錯誤的吻

“瞧你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台裏虐待實習生呢。快喝口水。”楊槐花把飲料瓶口擰開才遞過來,我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這才發現,坐在我對麵的楊槐花好像有點兒不太一樣了。她還戴著黑框眼鏡,但頭發燙了染了,衣服還是長衫長裙子,但加了一些低胸吊帶圍巾項鏈什麼的,忽然波斯米亞風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挺洋氣挺潮的,更要命的是,我發現原來她那張一直喋喋不休在說話的小嘴巴,在塗了點兒唇彩之類的東西後,閃著一種櫻桃一般美味誘人的光澤。

我想,我一定是餓暈了頭了,才做出了不應該做、不可能做、決不會去做的事情——我竟然吻了下去。

楊槐花同學的臉忽然由大變小了,紅撲撲的,非常可愛,在我的猛然驚醒無地自容尷尬欲絕中,她伸過來冰冷冰冷的小手抓住我因為驚駭於自己的行為而同樣冰冷的大手,說:“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你就說喜歡我了。”

小學二年級時我才7歲,現在我22歲了好嗎?時隔十五年,誰記得自己還是小屁孩兒時說過的屁話?

我現在隻想把烤雞吐出來,但它們被我饑餓過頭的肚子把實了,篤定地呆在我的心髒下麵不肯動搖。

我沮喪無比,任由她拉著我的手下樓,把我塞進了出租車,然後跟司機說我家的地址,再然後把我送回了家,臨別前還婆婆媽媽地被她摟了一把啃了一口。

到了家門口還沒掏出鑰匙呢,我親愛的母親大人就把門打開了,一副候了很久八卦兮兮的樣子問我:“小桐呀,剛才在樓下啃你臉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哦?是不是你的同事?我看好像是你們單位那個‘槐花嬸看世界’的那個可愛的槐花嬸呀。”

我那沒事就喜歡拿著望遠鏡觀察樓下回家的兒子的娘哎,你就不能搞點兒別的業餘愛好麼?

“兒子,是她嗎?我很喜歡她哎。娶回來做兒媳婦一定很有意思。”

我能對自己的娘親說髒話嗎?很顯然不能。所以,我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尊嚴掃地

槐花嬸卷土重來來勢洶洶銳不可擋,她開始不斷地在我要去的地方出現,決不放過任何機會,送吃的送喝的也就算了,關鍵是粘得讓我受不了,不是要摸著手就是要摟著腰,讓我感覺自己超像一個被揩油的小媳婦,卻又反抗無門。就連在男廁所裏,我都能被遇見的同事師兄們調侃:“你小子,我們都還沒下手呢,槐花嬸就被你搶走了。”我差點兒想破口大罵,一個好色大嬸有什麼好搶的,誰要給誰好了。

但我當然很明白,楊槐花的狗皮膏藥性質是多麼的強勁,再說了,我現在正為簽工作的事忙活呢,哪有什麼心思去想對付她的招兒,能做的也就隻有“三不”了:不主動,不熱情,不回應。希望她心思通透自動明白進而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