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門口官兵穿著並不是湘軍行頭,看來是福州本府人馬。既然左良玉還沒有在城內四關派駐人手設卡,那麼李貞卿被救一事,可能左良玉還不知道。
車隊行到城門之前,忽聽一名大兵喝道:“且等一等!”
車夫勒停馬匹,賠笑道:“兵爺,有什麼事兒?”
那大兵道:“你們出城做什麼?”
那車夫愣了一愣,道:“我們北上去探親。”
那大兵道:“探親?北上哪裏?”
那車夫道:“我們要去直隸。”
那大兵掃了一眼其餘四輛大車,問道:“車內坐的什麼人?”
那車夫道:“我家主人。”
那大兵哼了一聲,道:“五輛大車,你家好闊氣啊!”語調古怪,意味深長。
那車夫賠笑道:“我家主人勤儉節約,確實攢下些家財。”那大兵本意是要揩點油水,見車夫不會事兒,臉色一變,道:“現在天下不太平,我需得查查車內。”說著便走到車邊。
車夫忙道:“兵爺不可。車裏還坐著女眷呢!”
那大兵瞪眼道:“那有何妨!”
車夫苦著臉道:“男女大防。兵爺見諒,確有不便之處。”
那大兵雙眼一翻,道:“我家老爺這些天接到報案,最近有一股狡猾之極的悍匪,屢屢打劫村莊大戶,甚至潛進福州城來偷盜搶劫大宅門,什麼也不偷,專偷搶八音盒西洋鍾表這等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怕啊……”說著瞟了一眼車隊,道:“這幾輛車裏,裝的可都是一車一車的八音盒、西洋鍾!”
忽聽一個中年男人道:“兵爺!兵爺!我家張三兒向來不會說話,這是怎麼又得罪兵爺了?”
雍和聽出這是坐在尾車之中的劉管家,從門縫中向外看時,隻見他走到大兵身邊,從腰裏拿出一個布包。
雍和皺了皺眉頭,隻當他要當街行賄。
卻不料他在包中翻揀一陣兒,拿出兩枚熟雞蛋,笑道:“兵爺每天天還沒有亮,就要來巡邏防守,實在是勞苦功高,想必還沒有來得及吃早飯吧?這裏有三顆雞蛋,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就請兵爺享用吧。” 說著將兩枚雞蛋遞出。
那名大兵初時見管家從腰間掏出布包,直喜得眉開眼笑,想來這番必有孝敬。
待那管家取出兩枚雞蛋,驀地臉色一變,不悅道:“你這是做什麼?我不吃你的雞蛋。”
那管家笑道:“慚愧得很,原來我家的雞蛋兵爺瞧不上眼,”忽的眨了眨眼。
那大兵登時會意,伸手接過兩枚雞蛋。
雞蛋一入手,手臂立刻沉了一沉,那兩枚雞蛋居然甚重,顯然做了手腳,雞蛋裏想必嵌了銀兩。
那名大兵笑逐顏開,掂掂手中雞蛋, 收在腰間袋中,揮了揮手,放行車隊。
車隊重新啟動,所幸隻是虛驚一場。要是方才再耽擱些時候,等得左良玉發覺,派軍隊前來阻截,事情多半就要變糟,雍和掀開車簾,看著漸行漸遠的福州城牆,心中泛起一種莫名滋味,逃離險境的僥幸歡喜,居然包含了一絲絲不舍之意。
約莫一個多時辰過後,離福州城已經甚遠,雍和從車窗中探頭後顧,已看不見福州城北關巍峨的城牆,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車廂中氣溫漸漸變暖,顯然日頭高升,時近正午。
忽聽 前方大路上隱隱約約傳來馬蹄聲響,甚是繁急,似乎人數眾多,雍和湊到門縫中窺看,隻見前方遠處煙塵彌漫,騰起的灰塵足有一丈來高,將不斷駛近的馬隊籠罩的嚴實。
馬隊越來越近,漸漸瞧得清楚,對方越有一百五六十騎,打馬狂奔。
雍和的車夫張三兒哎呦了一聲,拉韁揮鞭,策馬向旁移開,將車停在路邊讓道兒。後麵四輛馬車也跟著讓開了路,五輛大車排成一行,等在路邊。
驀地,隻聽對方馬隊中一聲古怪地呼喝,一百五十餘騎忽然散開,占了整條道路,揚塵濺土,浩浩蕩蕩開了過來。
張三兒皺了皺眉頭,往地下吐了一口痰,低聲道:“哎呦,事情有點不太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