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心梵行
藝術
作者:王鋒
“我有一畝田,寫詩澆水,畫畫兒耕地,收獲歡喜。”
——解詩梵
坦言之,對丹青世界,吾實非解人。然依淺見,每覺畫有詩意,便雲湧風動,通篇欲活;若無詩意,則形容枯滯,殆如麵壁,殊無足觀。是以對詩梵畫中之詩,詩外之畫,日漸屬意焉。
詩梵筆下詩意,其來有自,所繪者詩人,所題者詩句,滿紙詩意,正不待言。略舉數幅,有晁叔夜於梅下坐望,“憶昔西池池上飲,年年多少歡娛……”枝上綴朵,身邊題句,晁公之落寞悵惘可想。複有易安居士,詩梵並未敷彩其麵,隻寫一女埋首側坐,題以“海棠依舊”,略曉詩詞者,已自“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了。而河東君則何等風流人物也,“懷人”十章,繾綣往複,一唱三歎,詩梵選繪“人去小池台”、“人去鳳城西”二幅,可謂一斑見豹,令人久徘徊而不能去。
藝有通感,技不壓身。詩梵久習古琴,繪《胡笳十八拍》時,或不無“代入感”,題句雖狀若算子,然紙間琴聲踴躍,總是如聞如見。又見一幅《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殊得我心,我若處彼奇石梅枝間,必也效畫中人般手倦拋書,赴夢鄉升帳“小神仙”去也。
而詩梵則非忘懷塵世之神仙中人。她每蓄詩意、每含觀點立場於看似尋常處,須“夾磨”方見。有畫《一心思成龍,安知魚之樂》,一“小鮮肉”束發呆萌,所謂“頭懸梁”,旁燒高燭,幾案近處,是盈盈一水,遊魚自樂。見此圖,輾轉於應試“治”下之同學少年,當會莫逆於心,進而同聲一哭,此正吾國千年難易之“民俗”耳!人每望子弟輩“魚化龍”,然“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萬千“魚”真作何想?誰實為之、孰令聽之?此圖可延“大人”一觀,慎莫以眷望之隆,翻成“被眷望者”之無奈歌、淒涼曲。
題材無分巨細,機趣或有深淺。詩梵常自比民國女子,比之不暇而繪之,團扇搖,發微卷,星眸顧盼,旗袍箍處,腰身吃緊也。所繪有纖手破新橙者,有捧蓮而嗅若無限陶然者,有燒燭掰榴煮茶者,其中一幅名《心平如鏡,究竟清涼》,頓覺荷風自紙麵澹澹而起矣。
畫壇奇峰迭起,令人目炫。吾亦嚐退而思之,諸峰林立中,詩梵並非五千仞嶽,亦尚非蔚然而深秀者,為何對其畫殊覺“對脾氣”?蓋其筆下,多數人物憊懶如斯、散漫如斯,或曰從容如斯、淡定如斯,不與天鬥地鬥人鬥,唯求自適自足自樂,便大覺莫逆。後見其詞“今生苦短,著甚空忙?隻斛中酒,筵間饌,枕上香”,更感其“不求上進”也如此,洵非常人也,洵同路貨色也,洵相見怎不恨其晚也!
詩梵曾賜我一名號“biang尊者”,並繪本“尊者”真容。biang取自吾陝之“biang biang 麵”,某端一大老碗,唆麵條而作鯨吸虹飲狀,老饕如斯。又贈繪《智深馭獅圖》,魯達大師甩執拂塵,袒胸露乳矯首昂視片腿兒駕坐青麵獸上,偏題以“鋒兄自照”,則其喻某為提轄也無疑矣。有趣友兼損友如斯,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