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朋友

小說

作者:糊雨(滿族)

作者簡介:糊雨,本名陳帥,滿族,1980年生,遼寧興城人。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遼寧文學院第四屆“新銳”作家班學員。

據可靠的小道消息,下周省裏有檢查組下來。消息還說是人力資源管理方麵的檢查,其實不管是查什麼,我和老譚必然是閑不著的。

從讀初中開始,我發現自己身上有這樣的規律:和我關係最好的同學或者同事,肯定不是本班或者本單位的。比如說上高中時我讀文科班,關係最好的同學是理科三班的麻袋;上大學時我在對外經濟係六班當了三年班長,關係最好的同學是一班和四班的班長;畢業之後先是在兩家醫藥公司賣了三年藥,關係最好的同事是到了第二個公司後工作在第一個公司的老葛和麗麗;到現在這家銀行機關工作六年,關係最好的同事不是領導或者我們黨群部裏的下屬,而是資金運營部的副部長李雪花。

在許多人看來,單位裏我和老譚關係最好,是那種可以稱得上哥們兒的同事。

幾年前單位改製,我和老譚都趕上了,像李雪花這個年紀的趕上個尾巴。我說的改製沒那麼神秘,為了包裝上市,全國的銀行那幾年都在改。

改完之後精簡部門和人員,我們財務部改叫資金運營部,時任財務部副部長的我被調整到黨群部當部長,剛上班不到一年的李雪花接任我的位置。

時任改革辦公室主任的老譚把部門弄丟了,連續一周每天找領導們談話。領導層的意見比較一致:老譚接近退二線的年紀,原待遇要保留。

老譚拿不定主意來找我,我說咱們是多年的哥們兒,我想到哪說到哪。第一,作為曾經的改革辦公室主任,要認清改革的形勢,體諒領導的難處;第二,要積極爭取,差一天沒二線,就要有個位置。

老譚說你真不是東西,跟我說話還像做報告似的,全他媽的書麵語,像是人話嗎!

我說單位這些年來有大事小事都安排咱倆接待,除了酒量之外,不就是看上我的政治高度和你的雅俗共賞了嗎!

初冬,遼西沒那麼冷,隻是風硬。

城北新站離我們縣城不遠,滿眼的燈火輝煌。射燈照亮高高的候車樓,路燈照亮畫著城泉山海島五大景觀的廣告牌,出租車和各種轎車的車燈照亮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站口的門楣燈照亮老譚雙手舉著的接站牌。

我說譚兄先把手放下,車還得五分鍾進站。

老譚說你要是心疼哥你就舉一會兒。

我二話不說接過來,放到地上。

老譚說你聽說沒有,省裏這次除了常規檢查,還可能順便考核你,我那天不小心聽到領導念叨了,估計說的是你。老弟呀,特殊時期跟李雪花注意點兒。

我說請譚兄放心,第一,省裏不可能考核我,省裏隻管到董事長、行長這一層的幹部;第二,我跟李雪花之間絕對單純。以前沒事,現在沒事,以後也沒事,不要詆毀人家。

老譚說別解釋,咱哥倆兒這關係,你還瞞啥?

我說咱哥倆兒這關係,你還不相信我嗎?

各方麵大可放心,我和李雪花是性格極其相近的一對兒男女,根據互補原理,不適合做夫妻。

白天,大部分時間我和李雪花的身體隻有二十多厘米的距離,是兩個辦公室之間的一道透明玻璃牆加上兩個椅背的寬度;到了晚上,偶爾在心底裏偷偷地相互思念,心與心的距離說近就近說遠也遠。

白天,我幹活幹煩了就撓撓牆,衝回過頭來的李雪花一個壞笑。

李雪花絕不示弱,不用五秒鍾準把電話打過來。

晚上,我們從不給對方打電話甚至發短信。

老譚能給我這方麵提醒,說明單位裏所有的人對我們之間的小動作心知肚明。

也許我在日常工作中有點不拘小節。

檢查組一行四人,三男一女。接站前我們就知道他們是吃完晚飯來的,省城坐動車到我們縣城也就一個多小時。我和老譚誠懇地客氣了幾番,四個人很認真地說真是吃過晚飯了,不用客氣。我象征性地往飯店打了個電話,說取消訂餐,不等對方反應過來我就把電話掛掉。

二十分鍾的車程,我和老譚在商務車裏已經給檢查組一行留下了好印象,為接下來幾天接待工作的順利開展埋下了伏筆。

到了賓館,檢查組人員會第一時間在房間裏有所發現,那是我們特意安排的水果和在外麵采購的洗漱用品,果盤旁邊的字條上寫著“某某銀行特別提供,請放心選用”,落款有老譚和我的聯係方式。

這種細致的接待安排最近被李雪花批評過,說是全國上下現在特別反對這個,別整出副作用來。我在電話裏把李雪花的意見表達成我的意思,老譚說,兄弟,你說怎麼辦好?

我說,第一,這樣招待花費不多,人均四十多塊錢,體現的是我們對上級的重視,能給人好感;第二,可能麵對全國人民的不支持,我們需要慎重。

老譚罵道:滾蛋,說跟沒說一樣。先這麼弄著,有問題算我的,沒問題算咱倆的。

老譚能到後勤中心當主任,我和李雪花都有貢獻。

那天中午,基層單位有個不怎麼熟悉的支行行長給閨女辦新婚答謝宴,我和李雪花的禮金分別讓別的同事捎過去。大家都去赴答謝宴,我和李雪花坐到我的辦公室裏麵對麵地聊天。

我拉開抽屜,掏出一張購物卡塞進李雪花的西褲衣袋裏:“昨天跟高中同學搞聯歡,做遊戲得的獎品,裏邊有一百塊錢。”

“給你兒子買吃的吧,我不要”。李雪花伸手摸出購物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