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1 / 3)

隆冬季節裏的晝短夜長,是何等叫人心碎的自然法則。這匆匆而過的白日光亮,如同聒噪浮世裏,鮮少盛放的愛情。來時驚心動魄卻也慌慌張張。不等你一把抓住,凝神觀賞,便就戛然而止於無影無形。

淩冽冬日的傍晚,白晝的最後一點微光在徹底被黑暗吞沒之前堅持著最後的頑固抵抗,勇敢、倔強卻孱弱無力。

緩緩失溫的遲暮斜陽,無論如何是留不住時光的。甘不甘願都得麵對,那即將而來的慢長、冰冷、毫無生機的無盡深夜。

17:38,安然在發掉最後一封工作郵件後轉了轉僵硬、酸痛的脖子,一邊合上電腦,一邊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呼……”長長地舒了口氣,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總算被鬆綁了。

這裏是她的小窩,也是她每天工作的地方。淺灰色的牆壁,淺褐色的地板,灰藍色的沙發,灰綠色的床。舒適、柔軟的大小抱枕,懶洋洋、鬆散散地淩落在幹淨無塵的地板上;柔亮、溫暖的落地燈,不宣揚、不鋒芒地站立在房間的各處角落,讓整個小屋看上去精巧、別致。

這個隻有五十多平米的小地方,花掉了她工作十年來的所有積蓄和含辛茹苦一輩子的她家老娘的全部老本兒。買下房子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愣勁兒,毅然決然地辭去了原本穩定,也還算高薪的工作。開始了自己為自己“打臨工”的自由主義生活。

這個超級昏頭、且極不著調的舉動讓她身邊的絕大多數人都嚇掉了眼鏡。在他們看來,像安然這樣已經跨過三字頭的“超大齡女青年”,還有什麼能比一份穩定的工作,和一個穩定的男朋友來得更重要呢?可她,卻完全不以為然。

“誰說‘穩定’了就一定幸福的?在那些相安無事、平淡無奇、索然無味的日子裏,我從來就沒嚼出過這所謂‘幸福’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我已經被生活硬生生綁架了十年。多虧了我家母後的傾囊相助,才換得我這一處小小的棲身之所。往後的十年,趁我還沒大踏步地走向衰老之前,我就不能隨心所欲地隻為自己活著嗎?誰規定了全世界人民的日子都必須活成一個模式的?你們誰願意用套公式的方法過生活,請便!姐姐我偏就不樂意,不成嗎?”

聽罷這一席話,除了安然媽媽投來理解與支持的目光之外,其他所有看官都搖著頭,無語地散去,再沒來勸過。於是,安然終於可以消消停停、自由自在地開始了自己的“不穩定”工作,“不穩定”生活,時至今日,還算活得順遂、如意。當然,在她的生命中也不是所有東西都處在不確定的狀態之中。至少有一樣東西是絕對穩定的!那就是感情。她的愛情時鍾在五年多前的某個時刻就徹底停擺了。自那之後,這樣的停滯狀態被“穩定”到了今天,從未被打破。

今天是聖誕節過後的第一天。在書桌前工作了一整天的安然,直到夜幕降臨才總算做完了工作。今天她又結束了一個case。通過網絡交了差,收了錢,這才成就滿滿地站起身來,心滿意足地嘴角揚笑。

走進廚房,打開冰箱,裏頭除了小半瓶純淨水以外,什麼都沒剩下,幹淨得跟家電賣場裏的冰箱樣品似的。安然拿出瓶子,一口喝下,隻感覺一股強勁的涼意從口腔順勢涼透了喉嚨,涼透了食道,涼透了胃,涼透了心,涼透了整個身體。這時,她才赫然發現自己忙得一整天都沒顧上吃東西。空虛寂寞的腸胃一陣抽痛,發出了嚴正的抗議。

“sorry,sorry!受委屈了……”輕輕撫摸著被虐了一整天的胃,她緩緩走到衣櫃前,隨意翻出了一身兒可以出門的衣裳。

“忘了關那扇門,那扇窗,電光、石火、秋涼。孩子離開了秋千,最快要到七月再回來蕩。影劇版依然沸沸揚揚,像極了槍聲大作的靶場,工作了一整天隻喝了,一碗冷湯……”

一邊輕哼著歌,一邊簡單收拾著自己。鬆垮、舒適的大毛衣,柔軟、簡捷的牛仔褲,隨性、灑脫的丸子頭,足以遮掉半張臉頰的黑框大眼鏡,再加上一件足以抵擋嚴寒的厚實、寬大,長至腳踝的大外套。基本上,這就是她平日裏出門的標準配置。照了照鏡中的自己,一整日的辛苦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疲憊的痕跡,連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都難以掩飾眼底的有氣無力。覓食行動刻不容緩,跟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安然火速出門,祭五髒廟去了。

晚高峰的時間,路上人多、車多,好不熱鬧。蕭瑟的寒風裏,人們借助著各種交通工具,匆匆忙忙地趕赴自己的下一站。他們有的神采奕奕地赴著某人的約;有的歸心似箭般回歸愛的巢穴;有的……當然也會有人跟安然一樣吧?沒有特定的目的地,也不為了某個特定的人,隻是自己陪伴著自己,走到哪兒算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