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禾最後沒有去馬海中學見胡文章。他回到衛生院,送走開富叔、開富嬸後,邊給母親打扇子、驅趕蚊子,邊同母親嘮家常。
胡文章在鍋邊酒樓等著田禾,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田禾的影子。胖老板的鍋邊糊早做好了,另外還準備了跳跳魚、土刺、珠蚶等田禾喜歡的馬海特色菜,想和田老師和胡校長好好喝一杯。田禾一直沒露麵,廚師遲遲不能下鍋。胡文章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知道田禾早已經到了衛生院,可能看望他母親的人多,走不開,於是就發個信息:我等得花兒都謝了。馬上,田禾的信息回了過來:自己澆水。晚上十二點多,田禾看見母親睡熟了,就躡手躡腳離開病房,來到了馬海中學。
胡文章坐在操場的石凳上,石桌上擺著茶具。他知道田禾肯定會來,在這靜寂的操場上,皓月當空,兩人更容易敞開心扉,促膝談心。
當年田禾不顧父母親和妻子的擔心反對,鐵心要辭職下海。胡文章和田禾也是在這裏,也是在這樣的夜晚,兩人對自己的人生重新做了規劃。田禾性格好強、雄心勃勃,他知道自己上教育局黑名單,當校長基本無望,就想在經濟大潮中當個弄潮兒。另外,他還想生一個男孩,自己是長房長子,必須有長孫。老父親一直念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定要田禾夫妻生一個男孩。如果繼續在學校當老師,那絕對不可能,必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走出去才有希望。胡文章書生意氣、性格沉穩、他堅守信念,就想當個名師,當個校長,管理一個學校,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農村教育家。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天晚上的雄心壯誌,仿佛就在昨天。
兩人的談話還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審視當年的抉擇。
那時候,搞建築的包工頭、老板,給人的印象是一副暴發戶形象。一眨眼功夫,一個工程項目做下來,就賺了幾十萬、上百萬,建房、買車,鳥槍馬上換成大炮,過著腰纏萬貫、一擲千金的奢侈生活。人都有攀比心理,田禾也羨慕那些當包工頭的同學。他們書讀得不好,大學中專無望,一畢業就到建築公司去混,幾年下來,一個個衣冠鮮亮、趾高氣揚、人模狗樣,一頓飯,夠自己二、三個月工資。田禾很失落,十多年的頭懸梁、錐刺股的努力,考上了大學,到頭來還不如這些調皮搗蛋的貨色。
田禾從小就有一種不服輸的勁頭,憑自己的聰明才智、能力,到社會肯定不會輸給他們。他總想同這些同學較勁,想方設法尋找走出去的門路。剛好他的老同學楊秀夫準備進軍房地產,拋來了橄欖枝。田禾不顧父母、妻子的顧慮擔心,毅然決然地辭去公職,來到了楊秀夫的湖南福隆建設集團公司。
楊秀夫很信任田禾。六年的同窗經曆,福州的幾次短暫接觸,田禾的性格、為人、才智、能力,他太了解了。最難得的是他沒有成書呆子,沒有同社會脫節,依然保留那份強烈的事業心。楊秀夫正需要這樣既有能力、閱曆,又有衝勁又靠得住的幹將。他委任田禾為集團公司的副總經理,負責集團發展部,跑項目、攬業務。兩年多時間,田禾跑了八九個省,參加了二十幾個項目的招投標,考察洽談十幾個房地產項目。他感受到了社會是那麼複雜,工程、房地產的水是那麼的深。
田禾踏入建築這個行業後,才發現這並不是人家想象的遍地黃金,而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的角鬥場。
政府工程超過五十萬都要招投標。有的地方,表麵上公開、公平、公正,暗地裏實際是戰場上的決鬥,你死我活。有的公司為了拿到項目,要打通業主、招標代理公司關係,吃喝玩樂、送紅包、送女人,不惜血本。他們為保證能入圍,最後順利中標,對掌握權力的相關人員攻關,無所不用其極;還要收羅幾家關係好的建築公司來陪標、圍標,象進行一場戰役。
承接民營企業建設項目,房地產工程,那是實力和關係的較量。首先必須同業主有很好的交情、關係,然後還要有能力打保證金、墊款。這類工程質量控製嚴、進度要求快、造價又極低,若業主不夠誠信或其他變故,或自己管理、安全出現紕漏,就可能血本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