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
列位看官,單道這一首詞時,卻是大唐開元盛世玄宗朝,天下一等一的大詩人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所作。為是天寶三載春,太白先生壯歲失意長安,東出潼關有感而發。想那青蓮居士,世人皆呼“謫仙人”者,乃天上的太白星宿下凡而化。諦何等豪放縱逸、卓然不群,遇到人生挫折處,猶是有不平之意、未了之情,更何況你我凡夫俗子哉?
詩曰:
門前綠水繞金沙,
臨水樓台日正斜。
掩映白煙紅樹裏,
酒旗茶榜幾千家。
這四句詩描摹之處,實為齊東第一處繁華所在,正是前清乾隆皇帝禦賜之“天下第一村”。至若齊風泱泱、人傑地靈,而車馬輻輳、交通便捷、工商兩業鼎盛,駕乎省垣之上者,亦有“金周村”、“旱碼頭”之別稱。此一篇書所敷陳之舊年往事,關乎人之悲歡離合、愛恨情愁,亦大抵發生於此邑。話已至此,諸位看官莫急,且容小子一一道來。
恰值秋冬交替的季節,三姐兒八十八歲壽辰過去幾天,按民間說法是剛祝完米壽。一個雨雪交加清冷陰沉的早晨,九點多鍾,三姐兒坐著便椅,剛剛咽下兒子喂過的一兩口溫水,頭便開始慢慢地往下垂,身子也逐漸地蜷縮下去。她的兒子覺著不大對勁,便大聲地喊“娘,娘”,著急把老人家喚醒,要把她身子扶正,想讓娘的頭再抬起來。試過幾種辦法,一陣手忙腳亂,兒子頭上已淌下汗來,卻終究無濟於事。
一個急救電話打過去,一輛畫著紅十字的白色救護車扯著難聽的大嗓門,很快來到三姐兒的樓下。車上下來兩個穿白大褂的人,上樓對三姐兒檢查一遍,然後搖搖頭;又對三姐兒的兒子說幾句,隨即匆匆離去。
三姐兒沒去過門診,沒住進一天醫院。她的生命,宛似這初冬的雪花兒,看似有形卻落地無影;更似她的性格,外柔內剛、倔強內斂、悄無聲息,竟不肯給兒孫們添丁點兒麻煩。老人家走得匆忙,去得毫無征兆,隻給後輩們留下綿綿無盡地哀思。
按從前老輩人的說法,三姐兒嫁給的是大戶人家。在她十九歲未嫁之先,並不知丈夫已有過兩房女人,而從三姐兒過門那天起,身邊就圍了幾個叫娘的小孩兒。後來lie’w再加上自己親生的,養活下來的四男一女,如今已繁衍到第四代,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家族。三姐兒卻是她這一輩份上,最後一個生命輪回的老人。因她年高德韶、寸草春暉,深孚後輩愛戴;因此要告知到散居各處的兒孫們、姻親及各路親戚來奠別。
一輛無牌號的黑色靈車,此時悄無聲息地駛來停到樓院外,靈車司機師傅卻不請自到。進屋即自稱:“幹這活已十幾年,對一切黑白公事都很在行。”
不遑多讓,即由靈車司機師傅指揮,對一切程序化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女兒、媳婦們忙著為三姐兒梳頭、修麵、淨身,穿上早就備好的老衣裳。靈車司機師傅看見,又饒舌地說個沒完:“除去老衣裳,其它喪葬用的物事你們家別再準備了,我們這是一條龍‘臨終關懷’服務。所有入殮和出殯需要的,一應衣服、鞋帽,水壺、糧食罐、蠟燭、線香;大到童男、童女、紙牛、紙馬、小轎車,金山、銀山、搖錢樹;小到紙表、繩頭、線腦、手機、小點心等……一應俱全。隻怕你們想不到,沒有我們做不到,家裏人隻管多準備下錢就行!”
靈車師傅不讓人佩服都不行,確實好口才!在他直接指揮下,的確省去許多不必要地忙亂,也儉省好些兒女們對不明喪俗地糾結。
在家穿好老衣裳,靈車隨即把三姐兒的生魄送到殯儀館,殯儀館的管理員和靈車司機師傅都很熟絡,他們常年是一條道上的業務關係。由殯儀館管理員指揮著,兒孫們七手八腳把三姐兒抬進冷棺,關上雙層水晶棺蓋並啟動冷棺。一生曆盡坎坷,備受屈辱煎熬的老人家,終可隔離塵音,神思緲杳地放鬆下魂靈。
殯儀館管理員領著三姐兒的親生長子,來到靈堂隔壁的院子,讓他拿根扁擔站在方凳上,麵朝西南方向給娘指路。“娘,向西南方光明大路行”,一連喊三次,隨著兒子聲聲地悲切呼喚;三姐兒的一點心事果真被觸動,她的魂靈卻脫離生魄,飄飄渺渺地升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