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兒聽不明白,問李老板:“啥意思?你剛才念的是詩麼?”
“沒啥意思,剛才不過是看著孝婦河的風景好,又聯係到咱倆才結婚,隨便胡謅幾句而已。”李老板寥寥數語,暫時敷衍搪塞過去。
三姐兒還待問,忽然懷裏的孩子就“娘,娘”地叫她。
三姐兒道:“咦,大蛋子,你咋了?”
大蛋子說:“娘,我幹渴,想哈水。”
李老板忙找出一個稀罕的洋鐵皮小暖瓶來,倒出半瓶蓋溫水喂兒子哈了幾口。看蓋裏還剩幾口,李老板遞給三姐兒:“你也哈口水啵,那水仙火燒忒鹹了,還待叫他齁煞人來!”
三姐兒點點頭,接過瓶蓋哈幾口水道:“你口味重,吃著那水仙火燒都說鹹,看來是不淡,還待把那賣鹽地放進去來!”
哈過幾口水,看著懷裏的孩子又迷上眼睛,三姐兒的心思卻一恍飛遠了。不知怎地?此時此地她竟想起好姊妹桂英來。三姐兒不由地感歎道:“唉,我離開部隊,離桂英是越來越遠了!也不知她們隨部隊出發了沒?桂英真是個好人,臨走霎還想著我,替我聯係好工作,往後不知和桂英還有見麵的那一天不?”
心裏正想著事,一條東西流向的清澈小河,忽然又橫亙在眼前。卻見河麵上有人劃著小船在穿梭,兩邊船幫上站著一排像鷹樣的水鳥,忽上忽下地在水麵上撲騰。馬車過了河,李老板指著東邊一個稍大些的村莊說:“高苑,高苑到了,我大姐姐就嫁在這個莊裏。”原來李老板卻是姊妹弟兄四人,大姐即嫁在高苑鎮崔家,是從周村來回老家必經之路。小妹嫁到王孫村的孫家,已經跟著夫婿在濟南發展很多年。姊妹二人所嫁,亦是門當戶對、底蘊深厚的人家。
三姐兒道:“是麼?你大姐姐嫁在這個莊裏,今天還去看她不?”
李老板搖搖頭:“今回不了,時間太緊湊,咱回家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以後有得是機會去看她。”
三姐兒又問道:“老家快到了沒?”李老板道:“今回快了,過去高苑,再走七八裏地就到咱村子。”
天近晌午時,李老板指點轎馬車向西拐下大路,走過一條更窄的東西向鄉間土路,穿過一個小村子又走上座大石橋。李老板興奮起來,指著橋下西邊一個稍大些的村莊說:“諾,過這座孝婦河大橋,就到咱老家李莊了。”
轎馬車穩穩當當走下大石橋,緩緩穿過村裏的街道,正是忙秋的季節,村裏少見閑人,非常的安靜。有幾隻捉蟲子的雞,卻被馬車驚嚇,撲棱著翅膀從旁邊跑過。街頭偶爾見一兩個坐著曬太陽的老人,當一輛莊裏少見的氣派轎馬車從麵前駛過時,他們手搭涼棚好奇地觀望著。肚裏暗自揣量:“這是誰家又來了貴客?”
轎馬車終於行到村西一條寬闊的胡同口,李老板指著一條百來米長,用青磚鋪就的南北向胡同。語帶自豪地說:“三姐兒,到家了!這是李家胡同,咱家的胡同!”
車子來到胡同中間,一對張牙舞爪、威風凜凜的大石獅子首先映入眼簾,抬頭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大門樓子。大門樓子與院內的東屋卻是渾然連為一體,全都青磚到頂、白灰抹縫,上邊又起脊挑簷,腳下門檻高蹈,青白相間十分規整;一對大朱門被覆黃銅乳釘,中間獅頭獸首銜環,一派威嚴肅穆。再門芯上貼一副褪色的對聯:“忠厚傳家遠,耕讀繼世長”,門楣上橫批“五世其昌”,字跡遒勁有力,勢如其齋。腳下門礎前伸出,兩塊雕刻精美的上馬石;惟妙惟肖的猴形拴馬石樁,更是栩栩如生。這些石麵看上去雖然不新,卻油亮水滑泛著清冷的光,隨著歲月的沉澱更顯其厚重華貴。回頭再看看村裏周遭土坯房、茅草頂、木柵欄門的民居,與這座大院勢壓八方的氣派相比,仿佛鶴立雞群,大有兩個世界的味道。
李老板先下車,他徑自推開兩扇大門,一列厚重的挑頂重簷水磨青磚須彌座照壁,又像大山一樣迎麵逼來。三姐兒剛待隨著下車,忽然間卻看到兩隻被毛起豎、呲牙咧嘴的大黃狗,狂吠著從照壁後麵猛撲出來。嚇得頓時花容失色,心兒肝兒都顫了,不由得尖叫一聲,已是抱著孩子渾身瑟瑟發抖。李老板迅即衝兩隻狗大喝道:“大黃、二黃,兩個畜生,給我滾遠邊去。”仿佛被施了魔法,兩隻狗聽到嗬斥果然不叫了,反而興奮地搖著尾巴,跑到李老板跟前圍著轉起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