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彙昌剛拿起酒壺,三祥子搶著要接過來:“小叔,讓我來倒酒。”
李彙昌道:“我先來倒一圈吧,待會你再忙活。”不由分說就給各人麵前的酒盅掌滿。張鐵英忙要推辭,李彙昌擺擺手:“鐵英,這個酒可無論如何不能推辭,一定得滿上。哈了這盅酒,今後咱就是一家人了;要不哈呢,這話還就不好說了。再說呢,你是張鐵錘他姐姐,弟弟的喜酒你能不領著頭哈麼?往後咱家裏有啥事,這莊裏一切還得指望著你出頭照顧哩。”張鐵英不好意思再推辭,隻得任由李彙昌把酒盅倒滿。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酒勁開始湧上來,把李彙昌的臉龐燒得通紅。他半是傷感半是叮嚀,對二妮兒和張鐵錘說出許多祝福的話:“今天在家裏,我和在座的各位,都見證了你倆的親事!再說遠點,你倆結親後,不久就要遠離開李莊,獨自去外邊闖蕩生活。以後的日子窮也罷富也罷,那都不是事兒,就全憑你倆合起心來去過了。最主要的是你兩口子一定要互敬互讓,無論幹啥事都得商量著來......”李彙昌的話比往常說得有點多,二妮兒和張鐵錘頻頻點頭。
張鐵錘語無倫次地道:“叔,叔,這個您老放心!我一定把二妮兒當娘娘似得供養著,我掙得錢全交給她來管著。”
張鐵錘話尚未說完,仇書記老婆卻笑起來:“張鐵錘,你看你傻不?還不快改口叫爹,咋還叫叔來?”說的一家人都笑起來,張鐵錘黑紅著臉,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仇書記也端起一杯酒:“今天來,一是祝賀張鐵錘和二妮兒喜結良緣。二是祝他們幸福美滿,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第三我想說個題外話,雖然我們都在這裏見證了他倆的喜事,但那都是從前莊裏的老規矩,還不算真正的結婚。”仇書記的話把大家說得一愣。
仇書記並不理會,繼續說道:“新社會一定要有新社會的氣象,咱一切還得從頭上來。現在印把子在咱手裏攥著,咱使用著方便;待會哈完酒,就讓三祥子去公社裏給二妮兒和張鐵錘開結婚證明信,然後再卡上咱公社的大章。你們可別小看這一張紙,效果卻蠻大,有了這張結婚證明信呢,一切就都是合法的了。往後呢,二妮兒跟著張鐵錘,走到哪裏咱都不害怕,這個事才算圓滿呢!”
李彙昌激動起來,一疊聲地說:“謝謝仇書記,謝謝仇書記!你這個事想得真周到,太有遠見,辦得太到家了!我替兩個孩子謝謝你,來,我給你再敬個酒。”
仇書記確實痛快:“老李,又敬啥酒?不用客氣,我自價端起來哈了就是。”說話間,他一仰脖,就把盅裏的酒全灌進嘴裏。
在中國的絕大部分地區,尤其在中國的北方,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無論遇上個什麼事,哈酒仍是一種最常見的解決問題的方式。二妮兒和張鐵錘的親事,就在仇書記兩口子、張鐵英兩口子的見證下順利辦成。
正在往來酬酢,賓主盡歡的時候,幾盅忘憂物下肚,李彙昌酒勁卻湧上來。他忽然把酒盅往桌上一墩,長籲短歎起來。仇書記也放下酒盅,瞪著通紅的眼珠不解地望著李彙昌。仇書記老婆問:“叔哩,昨晚上下場急雨,今晨早早又住了,今兒個天氣多好。你家又添個吃皇糧的國營大工人當女婿,咱二妮兒和張鐵錘的親事辦得多麼順利,一切恁麼天隨人願!你還待有啥不滿足的來?”
仇書記老婆說出這些話來,李彙昌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在這種場合不該長籲短歎地徒增煩惱。忙道:“哎呀,剛才我酒哈的有些多,自覺不勝酒力,讓諸位見笑了。失態,失態!”原來二妮兒遠嫁的事總算有了眉目,可是大哥家三祥子的親事,又湧上李彙昌的心頭。憂愁沒有解去,更平添些煩惱,觸到他的痛處,使他長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