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她好恨,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強取豪奪,也許她的哥哥,此生她最愛的男人不會死。如果她沒有嫁給他,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她不悔,即便她的愛情永遠不能公諸於世,即便這羞恥的愛情遭到詛咒,永遠隻能在黑暗的世界裏開著最燦爛的花,可是,就是這可悲的愛情卻讓她在暢想的時候依然感到那隱秘的快樂。
憎恨和甜蜜在她的臉上交織成一片鬼魅的光影,她的臉扭曲著,怨毒如同最邪惡的蛇射向此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歲月待他何其寬厚,那張蒼白的臉依然儒雅俊逸,可是她的哥哥,那個溫柔得像水一般的男人,那個笑起來會有淺淺酒窩的男人,此刻躺在最黑暗的泥土裏,蠕蟲爬滿他的身體,她甚至能聽到那夜夜嘶吼的悲鳴。
而此刻這個男人離她如此之近,近到她可以聽到他脆弱的呼吸,近到她可以看見他的脖子上隱隱跳動的脈搏。
隻要她把手中的金釵輕輕刺進去,這個男人馬上就會死去。她的血液在血管中激烈地奔流著,她甚至能聽到鼓跳如雷的心跳聲,強烈的渴望在她的血液中叫囂著,強烈到她抓著金釵的手微微顫抖。
可是,他怎麼可以死得這麼容易,這麼安詳呢?畢竟她的哥哥如此痛苦,痛苦到夜夜悲啼,痛苦到每天血淋淋地站在她的麵前,那雙曾經如此溫柔的眸子,那麼悲傷地看著她。
她忽地笑了起來,嫵媚得像那天漫天紛飛的杏花,她走近他,低低喚到:“司空逸,你不是一直期待我來嗎?我來了,怎麼你不睜開眼看看我呢?”那甜膩的聲音溫柔得竟如同清晨粘著晨露的花瓣,散發著誘惑的香氣,在微風中輕顫著。
司空逸緩緩睜開眼睛,那雙一直冷漠的眸中,浮現一絲憐憫與悲哀。
燭光下,韓馨赤裸著的身體明亮得有些刺眼,卻又像是最後一朵春花,執意要在寒冬的來臨之前,努力綻放著屬於自己最後的美麗,美得瘋狂,也美得絕望。這般的激狂讓人產生暈眩的美麗,卻又像是最惡毒的魔鬼誘惑獵物獻出自己的靈魂。她的身後站著的少年竟是他最得意的大徒弟。
司空逸緩緩閉上眼睛,絕望與悲哀籠罩在他的臉上。他的妻子竟恨他如斯,而最悲哀的是,即便此刻,他依然無法恨她。
“你不敢看我麼?你不是一直覺得我笑起來很好看麼?”
伴著她愉悅的笑聲,那把閃著寒光的金釵狠狠地插進他的心髒裏。
鮮紅的血濡濕了他的衣襟,緩緩流到被褥上,將那麵上的牡丹染成嫣紅一片,豔麗地綻放著,然後一滴一滴沿著床沿滴落在雪白的雲石地麵上,彙聚成一灘。
“我恨你,我恨你。”韓馨望著那攤血跡,心中湧上一絲報複的快感與甜蜜:“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她因激動而赤紅的眼,死死地盯著他。
一絲血痕沿著他的唇角緩緩溢出,司空逸看著這個已陷入瘋狂的女人,忽然疑惑,究竟多少痛苦才會造就今日瘋狂的她?
“我可以把這副身子給這天下任何人,獨獨不會是你。”她笑得妖異。
她像水蛇一般纏上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少年:“這就是我最後送給你的臨別禮物,你可要看好了!看看你最愛的女人究竟有多恨你。”
司空逸緊閉雙眼,卻依然擺脫不了那淫亂汙穢的一幕,耳邊想著此刻瘋狂糾纏在一起的他的妻子與他的徒弟的淫聲浪語。
“咚……”地一聲,魅手中的藥碗跌落在地上。
而她的母親在看到突然闖進來的女兒,居然笑得愈發地嫵媚了。
母親身下的少年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依然由著他的師母抱著他。
“滾。”司空逸咬著牙,低低吼道。
那個瘋狂的女人狂笑著轉身離開。少年默默跟著她走出去。
“父親。”我摟著這個還剩一口氣的男人。
“殺了她。”司空逸又吐出一口血:“既然她活著這麼痛苦,那就殺了她吧!”不斷有血從他嘴裏湧出,那些鮮血濡濕了我的手,黏膩的,散發著淡淡的腥氣,卻又如此豔麗地綻放著。
司空逸顫抖著手緩緩摸上金釵,然後猛地一拔,一道血劍噴射出來。
我的父親親手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彌留之際,他在我懷裏喃喃:“如果沒有那一天的相遇,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他說:“那天的杏花開得真美,是我此生看過最美的花。”
他茫然的眼神,漸漸失去了焦距,像看到什麼,溫柔地笑著。
“那天的杏花好美,好美,好美……”
我打了盆水,仔細地洗幹淨他的臉,他的手,然後為他換上一套雪白的袍子,那袍子上銀色的線繡著漫天飛舞的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