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遊廊旁，一株株早春的紅杏嫣然綻放，偶爾一陣風吹過，花瓣若雨，翩然飛舞。夜寒情不自禁走向杏花深處，漫天的粉紅花瓣，紛紛揚揚，灑了一地，淡淡的幽香若有似無，仿佛貼身的水色金絲曇花折領寬袍也沾染上那縷幽香，正要向前漫步，卻聽見不遠處似有人聲傳來。
“張總管，我的母妃又病了，煩勞您跟我三哥說一聲。”鳳歌飛白皙的臉上因羞窘浮起一抹暗紅：“這個月的月錢也早就……早就用完了，母妃病得急，我，我實在沒法子……”
夜寒自杏樹後望去，看見一個精瘦的年長男子，歲月沒有磨去他的厲氣反而像是一壇美酒，散發著威嚴的氣勢，極其內斂，卻依然鋒芒畢露。
張青木點點頭，一雙精目似不經意掃過杏花深處，轉身離開，留下鳳歌飛一人。
夜寒靜靜地看著鳳歌飛，看著他玉似的牙齒緊咬著蒼白到近似透明的美麗唇瓣，琉璃般絢麗的茶色眸中流淌著哀傷的憤怒，粉紅的花瓣飄落在他的披散的烏發上，衣衫上……他隻是默默地站在杏樹下，月白的衣衫飄若流雲，卻仿佛一汪憂愁淡淡暈開。她的心驀然一痛，為著這個少年孤寂而憂傷的纖細身影，身不由己地從隱身的樹下走出。
絲帛摩擦著泛碧的枝條發出輕響，歎息一般消散在風中。
歌飛看著夜寒淒絕一笑：“你都聽到了？”
哀傷如水波一般在夜寒心頭暈開一圈又一圈漣漪，她想說什麼，卻發現仿佛有什麼堵在胸口，終是發不出任何聲音，細長的眸子溫柔地靜靜回視。
“是不是很可笑，”歌飛無聲地笑了起來，隱隱似有水光流淌在茶色的眸中：“是不是很可憐，棲鳳國的九皇子竟會流落至此。我的母妃生病了，我居然還要來求三哥，棲鳳國的皇子啊，竟也會這般可憐……”他雙手捂著臉，依稀可以看見微彎的唇角，類似嗚咽的笑聲從掌心流出，“一個皇子，竟會活得如此可悲……”
夜寒緩緩走上前，明明知道不該，卻不忍放他一人，她輕輕環抱著他，感覺到他在懷中輕輕顫抖，心因為這輕顫而微微刺痛起來。花瓣如雨，散落在彼此交纏的發上。
那一天，歌飛在夜寒懷中哭了很久，以至於當這個瘦弱的少年帶給棲鳳國一次翻天覆地的政變時，夜寒甚至懷疑當年在她懷裏如此哀傷的少年隻是一個夢，一個白日裏模糊而朦朧的恍惚。
那少年看著她說：“有一天，我會把最好的送到你麵前，你會不會……”他的聲音被淹沒在尋來的丫鬟柳兒的呼喚聲中。夜寒隻記得，那時他琥珀色的眸子，像一汪潭水，濃鬱而美麗。
她笑問：“什麼？”
他看了一眼狐疑地打量著他們的柳兒，終是搖了搖頭：“沒什麼！”他想問，如果有了那麼一天，她會不會永遠留在他身邊，會不會也給他一個機會讓他也可以在她難過的時候也這樣溫暖地環著她，會不會……愛上他……
“姑娘，爺說了，讓我們去賬房一趟。”柳兒瞥了一眼鳳歌飛，有些興奮道：“說是爺有賞賜，要賞姑娘呢！”
“是麼。”夜寒低垂著眼，淡淡的笑著，細長的眸子卻不見一絲喜悅，甚至有一些灰暗。她朝鳳歌飛福了一福：“九皇子，夜寒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