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方才的痛癢難當是地獄,那麼此刻的冰火兩重天則是在人間了,忽冷忽熱像害了瘧疾一般,卻已沒了撓心難忍的欲望。我向來是知足常樂的好姑娘,所以此刻也能安之若泰地享受這人間之苦。
胡太醫一麵給我除去身上的金針,一麵笑道:“姑娘毅力頑強,第一關熬過去了,第二關自不在話下,今兒這毒應該能解!”
我心情大好,謙虛道:“胡太醫過獎,多虧得您醫術高明,想出此妙計,救了我。您的恩德采薇銘記在心,日後必圖一報!”
胡太醫擺擺手道:“胡某也是受人所托,姑娘要感激便感激四阿哥吧,若不是四阿哥相請,胡某今日也不會走這一趟!”
我心想,我和四阿哥的別扭勁兒他起先可是盡收眼底了,這是當和事佬來了麼?笑道:“采薇對兩位阿哥自然是感激的,隻不過胡太醫這妙手回春之恩,采薇也是斷不敢忘的!現下行禮不便,等明日好了,定要向胡太醫行個大禮!”胡太醫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收了金針,自出門去了。
屋內隻餘我一人,四阿哥也沒再出現,想是被我氣得夠愴,若不是看在十三的麵上,今日我這小命是保不住了!想著他戟指怒目卻又奈何不得我的模樣,心中著實好笑了一番,也隱隱有些後怕起來,曆史上的雍正可是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人,我今日這麼大大地得罪了他,往後的苦日子可想而知了。唉!隻不知這離奇的穿越何時能到頭。
浴桶中的藥湯已隱隱泛出淡紅色,想是媚毒已經慢慢浸出,忽冷忽熱的感覺也漸漸停止,隻有暖暖的熱流包裹住身體,禁不住在心中大歎:這就是天堂了!此刻也終於能夠放鬆身體,頭靠在桶沿上,合上雙眼,靜靜想著如何麵對未來的日子。可能是折騰了一夜,困乏交迫,再這麼一放鬆緊繃的神經,慢慢地,意識模糊,竟睡過去了。
朦朦朧朧睜開雙眼,窗外鳥聲啁啾,秋香色的紗帳微微拂動,空氣中隱隱飄著一股清雅的菊香,一切都很陌生卻又仿佛很熟悉。我這是在哪兒呢?怔了一小會兒,方想起這是四阿哥的別院,微開的一扇窗中掠過的一絲寒風,不禁使我在暖暖的被窩中打了個寒顫。“阿嚏”,伴隨著我這聲響亮的噴嚏,門吱聲而開。
“姑娘,您醒了?”一個麵容沉靜、眉目秀麗的丫頭走了進來,這應該就是十三少去四阿哥府上要來的丫頭。我點點頭,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她笑道:“已經午時了,姑娘這一覺睡得可真沉!”是夠沉的,也不知有多久沒享受過一覺到自然醒的滋味。
我笑了笑,問道:“你是四阿哥府上的吧?叫什麼名字?”她福了福道:“奴婢叫菊墨,菊花的菊,墨台的墨!”
我點頭讚道:“好名字,人淡如菊,似有墨香,真是人如其名啊!”菊墨羞赧一笑道:“姑娘過獎了,奴婢不懂這些個!這名兒是四爺給改的,四爺改的時候也是像您這麼說的。”
我頓時覺得心裏特不是滋味,忙岔開話頭,問道:“十三阿哥和胡太醫他們人呢?”菊墨答道:“四爺和十三爺上朝去了,胡太醫也回宮了,臨去前給姑娘號了脈,說是無大礙,留了藥方,奴婢已經著人煎好藥,過一會子,奴婢伺候姑娘梳洗完畢,便可以服用了!”我笑點頭道:“有勞你了!”
菊墨福了一福出門取了衣服進來,我自個兒穿好後,又麻利兒地給自己打了兩條麻花辮,好容易不用呆在宮中,我才不要梳那緊得快把頭皮揪下來的“把子頭”。
服了藥,用了膳,“藥足飯飽”之後頗有了點四處逛逛的閑情。信步走入院中,隻是一眼便愛上了這清雅的小院。
幾根青竹錯落有致,冬雪初霽後依然蔥鬱清香,潔白的雪花晶瑩,綠色的竹葉微露,白綠相映構勒著一種冷傲而又極富生機的飽滿之美。真是“竹翠寒不凋”呢!
牆角處一樹白梅開得正好,清清淡淡的,不蔓不枝,疏影橫斜,清雅宜人。雪覆在梅上,分不清是雪是梅,當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陣清風吹來,幽香四溢,樹上的梅花悠悠地飄了下來。我伸手接住,一時間童心大起,將花別在辮子上。
這不大的院中竟有梅有竹,我心念一動,應該還有菊和蘭,環顧四周,果真有一花圃,也果真種的是菊花,大多已葉黃花萎,隻有一株仍枝繁葉茂,花色嬌嬌。曆霜數月,經雪幾度,無一枝損,無一花敗,色濃花笑如初。可歎可讚!
心中暗想:千古文人之所以傾心梅蘭竹菊者,無他,皆因由物思己,惺惺相惜也。梅蘭竹菊向征著高潔與離世的無爭,這四阿哥雄心勃勃、“皇子野心”,明明是大俗人一個,卻在自己的別院中種此四君子,有何目的?難不成是為了向康熙爺傳遞自己“安貧樂道”的心意?這等深沉心機,也難怪他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
一時詩興大發,吟道:“謙謙四君迎客至,梅蘭竹菊各自天,浩浩乾坤誰識君,代代評說在人間!”
身後有人拍掌笑道:“好詩!好詩!好一個代代評說在人間!”我唬了一跳,急轉身看去,十三笑吟吟走上前來,道:“雅景、雅詩!”停下笑望我一眼道:“還有個雅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