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皇宮裏所有人皆著喪服三日,哪兒哪兒都是一片晃眼的白,刺目驚心。而康熙爺則是輟朝三日,向裕王爺逝去的亡靈寄托哀思,對於以“勤政”聞名的康熙爺來說,實屬隆重。畢竟,皇上歸根結底首先也是個人,也有七情六欲,其次才有他的社會屬性。
我心中本對這一套人死後才大表真情的做法頗不以為然,可是因了八阿哥一番哀緒無限的肺腑之言,心中對這位未曾謀麵、不甚了解的裕王爺不禁油然而生幾分敬意,心中亦不免有幾分沉重。直到今日,脫下“沉重”的孝服,心情才鬆快起來。
站在屋簷下,抓了一把小米在手裏,逗弄著鸚哥兒,教它學說:“我是鸚哥兒!”可它笨嘴笨舌,直說成“我是閹哥兒!”我聯想到皇宮中這許多的太監,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德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直瞪著我和鸚哥兒,嘴裏直說“晦氣、晦氣!”
我正待開口玩笑他幾句,阿貓又找上門來,打了個千兒,認認真真對我說道:“姑娘,十三爺讓我帶一句詩給您:“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他說您自會明白!”這十三少當真是詩意畫意、浪漫風雅得很呢,若是擱在現代,以他這般人品、如此才情,得多少漂亮姑娘上趕著追他呀,怕是沒我什麼事兒了。
我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麻煩你了。”阿貓客氣道:“不敢當!”作個揖轉身便走,頗有幾分忌憚我的意味。這幾回他見我都是這樣,我了然,上回取笑他的名字傷他自尊了。唉,看他也不過14、5歲,可別給他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影響了性格發展,繼而影響命運......
“阿貓,等等!”我叫住他,他轉頭看著我,臉上不禁露了幾分怯意,我笑道:“阿貓,我的名字好聽麼?”阿貓連連點頭,道:“好聽,好聽!”看他樣子,倒有七分懼怕,隻有三分真意。
我認真看著他的眼睛,盡量真誠地說:“你可知道“采薇”是什麼意思?是指田野裏,隨處生長的野豌豆花兒,也是任人踩踏,隨意欺侮的,可是一到春天,豌豆花兒依然漫山遍野的開放。也許它們不如園林中的花那般嬌豔動人,卻有一種堅強的力量和美麗。我媽媽,哦不,我娘給我取這個名字一是因為我小時候身子弱,想著取個輕賤的名兒,我能好好的活下來。二是希望我不論何時、不論何地都能堅強的麵對困境,有如“采薇”一般!”我想起媽媽向我解釋名字來曆時那般慈愛的神情,心中不禁浮起陣陣感傷。
阿貓怔怔看著我,眼神中漸漸多了幾分了解,我一笑,道:“阿貓,上回取笑你,原是我的不是,你別放在心上,我以後就叫你阿貓,我覺著這名字叫起來特親切,真的!”
阿貓高興地應了一聲:“好嘞!您叫得順口就成!”說完,樂嗬嗬便跑走了,我啞然失笑,到底是個孩子。
心情舒暢地吃了頓晚餐,陪太嬪娘娘喝了幾杯青梅酒。挺著鼓鼓的小肚腩,微醺著,晃晃悠悠,慢慢騰騰走向延禧宮。
柳條兒青,柳條兒長,柳條兒隨風蕩呀蕩......纖長的柳條慵懶地低垂著,微風拂過,柳枝婆娑起舞。樹影下,早有一人悄然而立,一擺天青色長衫,咦?白衣十三今個兒改唱“青衣”了不成?我眯著眼拖遝著腳步走上前去,聽聞腳步聲那人回身,一道冷若冰霜的目光勢如閃電,直奔我而來。
見鬼了!我驚得差點離地蹦三尺高,“微醺”得眼花了不成?揉了揉眼睛,可惜沒有眼花。第一個念頭就是逃,第二個念頭立即閃過,我逃什麼?又能逃去哪兒?我靜了靜心神,福身道:“四阿哥吉祥!”
淡漠如白開水的聲音,“嗯,起吧!”我實在不想看他那“八百萬”的臉,遂低頭不語,四阿哥道:“十三弟臨時被皇阿瑪召去,不能來這兒,他擔心你白跑一趟,便讓我來通知你一聲,後日出行塞外,你需隨駕去,回去好生準備準備。”
我一愣,卻也並不意外,八阿哥已經暗示過我了不是麼?依禮回道:“奴婢知道了,謝四阿哥!”“不必謝我!”這回不再是白開水般的聲音,仿佛多了一絲怒意。
我抬眼看去,四阿哥依然是一副欠揍的模樣,他盯了我一會兒,似笑非笑,緩緩念了幾句韻文:“斜倚門兒立,人來側目隨。托腮並咬指,無故整衣裳。坐立頻搖腿,無人曲唱低。”何其熟悉的句子!在哪兒聽過呢?我費勁思索著,“咬手指”的毛病又竄了出來,這麼一咬,我恍然憶起,這是宏濤以前大學時經常拿來嘲笑我的老把戲。原是《□□》裏描寫潘金蓮的文字,隻因我有托腮咬指發呆的習慣,平常沒事兒又愛哼個小曲。那會兒宏濤追文娟不成,隻好寄情於“邪書”之間,故而沒事兒常拿我開涮.....
四阿哥什麼意思?且慢,他這等刻板拘束的人會看□□《□□》?我大驚,瞪著他,不明所以,四阿哥半眯著眸瞅視著我,帶著一抹複雜的情緒,像是挑畔,問道:“胤祥說你聽此消息,必雀躍不已,怎的你如此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