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陝山那兒的路就像笨媳婦納鞋底——凹凸不平,床底下翻跟鬥——礙上礙下,著實難行......”
“采薇,你可知道陝西有“十大怪”:麵條象褲帶、鍋盔如鍋蓋、辣子是道菜、泡饃大碗賣、碗盆難分開、手帕頭上戴、房子半邊蓋
、姑娘不對外、不坐蹲起來、唱戲吼起來......”
白衣十三妙語連珠、趣味橫生,連比帶劃、引經據典,和我講述著他隨康熙西巡一路以來的見聞。柔和流暢節奏美妙的京腔舒服順耳。
棱角分明而俊朗的臉,還帶著幾分男孩子氣,笑容明亮如雪,眸子閃閃發光。彼時的他,父兄寵愛,地位尊貴,情場得意,不可不謂之意氣風發。而他的未來真的會如小說中那般命運多粲麼?而我,是否又是能陪他風雨共濟的那個唯一呢?
烏雲翻卷,悶雷聲從遠處滾過來,沉沉地軋過心頭。有期盼、不安、猶疑,更多的是畏懼。無知者無畏,有知者無懼,最怕的便是一知半解,而我恰恰便是對這段曆史一知半解,心中著實煎熬。
十三伸手在我眼前晃一晃:“又發呆哪?”我恍過神來,忙笑著說:“沒哪,我是在想你打哪兒學來這麼多有趣的話!”
十三一挑眉,笑哼一聲,“還不是為某姑娘愛聽?教我秦腔的那位師傅是個言語趣怪的主兒,我可花了不少功夫學呢。你可喜歡麼?”
心中暖如陽春三月,我笑著連連點頭,“喜歡得緊!”想了一想,問道:“十三少在華山可曾見過令狐少俠?”
十三愣了一會兒,狐疑問道:“令狐少俠?”我微笑道:“聽了你那麼多故事,該當禮尚往來,我也給你講一個,可好?”十三頓時起了興致,點頭笑道:“好!”
笑傲江湖,為我生平最喜之書,看了沒100遍也有80遍了,雖不能倒背如流,倒也滾瓜爛熟於胸。娓娓道來,把個“孤陋寡聞”的小十三聽得心馳神往,直呼精彩。
我拿起茶杯猛地往桌上一砸,拍案道:“隻見那曲洋猛地一片掌風掃過,端的是淩厲無比,擊退圍攻之人,拉著劉正風疾衝而出,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兒遁入蒼茫夜色之中......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十三被我突來之舉驚得一激靈,嗔我一眼,複意猶未盡問道:“你這故事哪兒看來的,聽著著實新鮮有趣!”
我微笑道:“你打小在皇宮長大自是不知,市井民間也盡是臥虎藏龍之輩。我打小愛看這些個稀奇古怪的書,我說的這故事名為《笑傲江湖》,是一位名叫老金頭的先生所寫。”心中暗暗好笑,老金頭......十三撫掌笑道:“你這性子的確如此,對凡事都好奇得很。笑傲江湖,好!好!這老金頭文思妙趣,他是何方人氏?尋個機會定要上門拜訪拜訪。”
我搖頭道:“能寫此書之人,必是心意高潔,不愛追名逐利之人,必是隱居山林,不問世事。咱們可尋他不著!”
十三點點頭,若有所思,我笑著說:“你若喜歡,以後得了空兒我便一一說與你聽,可好?”十三笑嘻嘻點點頭,我想了一想,繼續說:“可知道我為何說這故事給你聽麼?”十三笑看我一眼,問:“也為我喜歡麼?”
我點頭道:“是,還有一點,我想著......”麵上一紅,咬牙繼續道:“你也知道,我是個奇怪的姑娘,我不願意隻是以色事君,既然你允了我,日後隻要我一個福晉,我必得努力讓自己不成為一個麵目可憎、言語無趣的姑娘。必得讓你了解我、欣賞我,咱們有共同語言,有共同的喜好,日子才能過得快樂逍遙......”聲音漸弱......
十三聞言大為受用,莞然一笑,打趣道:“喲,采薇姑娘也會有刻意討好人的一日?”我大為羞惱,狠狠地白他一眼,不語。
十三斂了笑,眼神誠摯而專注地盯著我:“采薇,我也是如此思量,我也願意和你相知相解。咱們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不是麼?”
我信他,已然托付終身,如何不信呢?隻是,我說這故事,卻另有一層深意,隻是眼下尚不能說破,隻盼十三自己能領悟,我希望他能繁華看淡輕名利,我希望他不會為了皇位之爭吃盡苦頭。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好方法,也不知道是否管用。我隻知道事在人為,休言萬般皆是命。而我穿越到大清後所經曆的一切,也證明了這一點,我始終對自己的命運握有主動權,雖然是那麼進退維穀的主動權。
這一日,我循例來到養心殿,自打與十三“私訂終身”後,為了避嫌,我們不再相約延禧宮,而是常常由四阿哥著人召我去伺候點心。養心殿書房乃是四阿哥與十三慣常讀書、下棋對弈、撫琴弄簫之地。而四阿哥待我雖是淡淡的,神色間卻少了幾分淩厲之色,我也識趣兒,不再用言語激怒於他,以免十三夾在中間兩難。
進得書房,依禮請安,四阿哥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回避”,十三卻一笑道:“今日你可一飽耳福了,我與四哥欲琴簫合奏一曲予你聽。”我笑道:“甚好,甚好,隻是我卻是不通音律之俗人,隻盼您二位不要是對牛彈琴才好!”十三聞言大樂,說:“你倒識得謙虛之禮,難得,難得!”我不語微笑,十三轉頭對四阿哥道:“四哥,咱們這便開始吧!”
“泠泠......”四阿哥抬手輕拂琴弦,輕攏慢撚,一撥,一挑,一回攏,一首曲子如潺潺流水般從根根弦上傳開來。十三唇點玉簫,一縷悠然簫聲輕輕緩緩、細細森森,和著琴聲而起。十三與四阿哥各自專注於琴簫,偶爾相視一笑,卻是透著無比的怡然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