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十裏長安霜滿天(2 / 3)

一陣陣寒意襲上心頭,心思百轉千回。師傅是死士,惟效忠皇帝。康熙爺會下此不合情理的殘酷旨意麼?他的帝位竟然是強取豪奪?何以十三會言其順利?我不相信,不敢相信。

沉吟半晌,方緩緩道:“小進子,你跟著諳達跟著大行皇帝也有些年頭了。怎的如此失措?或許康熙爺臨時起意,也未嚐不可。你今日此番言語,隻說一遍就夠了,不可再說與他人知曉,知道麼?”

他點點頭,依然抽泣不止。

我強捺心中苦楚,命道:“開棺。”

他遲疑道:“師傅死狀可怖,您…”

我揮揮手,“總要見上一麵,隻管開便是。”

花白的鬢角,烏青的麵色,暗紅的縷縷血絲猶掛在口鼻處。隻一眼,淚水不受控製地猛然湧出,滴落不絕。

我低低喚道:“師傅。”

他沒有如往常一樣回我一個淡然的微笑或是一個佯裝狠厲的眼神。那些慣見的表情下是無比珍貴的古道熱腸。

他僵硬冰冷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曾經權傾一時,如今無人祭奠。奴才的性命永遠可以被草菅,輕視忽略。

皇宮裏的世態炎涼淋漓盡致遠勝於世間任何一處。

他左掌攤開,右手死死扯住自己的衣領,畢露的青筋失去血液的供養已現萎縮扭曲,更顯猙獰恐怖。

我強忍恐懼,顫抖著雙手拚力掰開他,卻是紋絲不動。

小進子泣道:“沒用的。人還熱時,奴才就試過了。諳達死時必是極為痛苦…”

我心念一動,通常狀況下,人有屍溫時,肢體能夠移動自如。除非死時有極強的意念。師傅難道是想表達什麼特別的意思?會是什麼?痛苦?不甘?亦或另有所指?

正自怔忡,門外傳來話語聲,“回王爺,奴才瞧見福晉進了偏殿。”

忙與小進子合力合上棺蓋。

“采薇,你在此處做什麼?”門重重踢開,十三一臉不悅。

我不答話,徑直走出屋外。

十三追了上來,“四處尋你不見人影兒,幸彙她們已回府,我尚有些事未處理完,你索性在神武門等我一陣,稍後一道回府。”

我簡略應道:“好。”

似逃亡般,急促奔向宮門外。雪地裏留下一行倉惶足印,迤儷而出滿滿蒼涼痕跡,一如我的心境。

師傅,我曾經唯一的依靠。爭議紛紛悲涼地死去,我甚至不敢揣測追問事實的真相。我害怕拒絕那個答案,隻能選擇相信。當我選擇了十三,擇定終生,意味著選擇了權力顛峰。我分享他們勝利果實的同時,喪失了質疑的立場。

我惟一始料不及的是,我也要失去,失去單屬於自己的珍貴。

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喀喀”做響,顫栗間四肢百骸充滿了冰霜寒冷。

“杵在這兒做什麼?怎不上馬車等著?”一份溫暖圍裹住我冰冷的手,十三嗔我一眼:“手凍成這樣,仔細受風著涼。”

我隨口答:“起先沒留意到有馬車停著。”

他拖我上車坐定。“你‘目光短淺’。這起子奴才也沒個眼力勁兒,不知上前招呼,回頭換了他們也罷!”

我盤算著如何開口,卻見他探究的眼神緊追不舍,不禁油然而生幾分慌亂,“盯著我做什麼?”

他眸光閃爍,“我還問你呢,怎的魂不守舍?方才去偏殿做什麼?”

我淡淡道:“李諳達曾有恩於我,又與崔嬤嬤交好,去看看不行麼?”

他嘴角抿出一絲冷意:“你總是忘記自個兒的身份麼?好歹也是皇家誥命福晉,大庭廣眾下拜祭一個奴才,與禮數不合…”

我冷冷打斷他,“我原也是奴才。這世上除了你們愛新覺羅氏,其餘人等皆是奴才。是否隻允許有禮數,不許有情誼?”

他麵色一沉,“我瞧你神色難看,並非因為傷心罷?是否聽見甚風言風語?”

我掉轉目光,“王爺認為我應該聽見些什麼?”

他靜了一瞬,“不論聽見什麼,俱該置若罔聞才是。”

我抬眼望住他,“您盡管放心,我正是如此。”

他眼中的陰翳一掠而過:“說到底,那些個流言蜚語你仍是聽進心裏去了?你不信四哥不信我麼?”

我掙紮半晌,方輕聲說:“我信。沒有理由不信。我有件事求你。”

他點點頭,“說來聽聽。”

我緩緩道:“且不論崔嬤嬤在羊房夾道陪伴多年,從前在宮裏時,我就受惠於她良多。她是李諳達結拜義妹,她的心思我明白,無非盼著有一日與兄長團聚。你能否將李諳達屍身設法運出宮外,成全他們?”

他沉吟片刻,略帶為難道:“皇阿瑪臨終前口諭,附葬皇陵,豈能違背?”

“你親耳聽見?”我始終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