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1 / 3)

雍正元年,正月初一。

國喪,除夕未設家宴。但依例須得向皇太後恭請聖安。

搖搖晃晃的馬車內,我蹙眉不已。不想遇見的,不想認識的,終是逃不開。我已盡量絕跡於皇宮,此前幾次“家屬茶話會”已以身子不爽為由推脫掉,關鍵時刻再不現身實在說不過去。

幸彙輕推我一下,“妹妹且別煩惱,一會兒隻道乳娘身子不適,你親自抱著弘曉,請過安後,你將他弄醒,哭鬧時尋機出去也便罷了!”

我鬆一口氣,“好法子。姐姐有心了。”

她柔柔一笑:“臨出門前爺千叮萬囑的,豈能不設法?爺想得倒周全,從前皇上潛邸那些女人們如今議起你,尚是氣不忿。唉!女人心,也就似那針尖兒一般細。”

我尷尬不已,“說些什麼?”

她拍拍我的手,“別放在心上。左不過挑三揀四說些個刺心話,不聽也罷。”

我不再追問,用腳趾頭也能想像到,無非是不下蛋的母雞,狐猸子之類,什麼難聽說什麼。

一進皇宮,就有生理反應。頭暈,胸悶。

烏泱泱一堆人齊聚永和宮。德妃拒不肯受皇太後封號,拒絕搬進寧壽宮。我對她素無好感,我曾領教過她的陰險狠辣,單憑她借刀殺人對自己兒子所做的一切,足以令我徹底鄙視。現如今此般悖禮行徑,更是令宮中謠言愈演愈烈。

據烏蘇氏說,皇帝進上參湯,德妃居然冷然道:“這參湯與你父皇服下的那一碗一樣麼?”

這樣的小道消息,以訛傳訛,不脛而走。素不議政事的女人們都信了三分,再加上師傅離奇殉葬,皇宮裏鋪天蓋地滿是流言。

我著實納悶德妃這個瘋狂的女人,究竟滿腦子裝的什麼,是一世精明,亦或是一時糊塗?若說為權,皇太後的名份她不屑一顧。若說為情,她果真相信了流言替丈夫抱屈,還是替鍾愛的十四抱不平?即便如此,她又能奈何?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逼新君退位讓給十四?豈不荒唐可笑?

長幼有序。十四家的趕著上前給我們見禮,十三家的再與十四家的一道給皇帝的女人們請安,接著一群烏合之眾湧入正殿向先皇的女人叩拜。我抱著弘曉站在人群最後,盡量忽略四周探究的目光。

卻聽德妃冷冰冰道:“你們來做這麼?快些回去罷,我這老太婆橫豎是不中用了,用不著你們虛頭八腦這一套虛禮。你們且回去伺候新君罷!”

她此言衝著四福晉而去,四福晉一臉尷尬,“皇額娘您這話媳婦可受不起。皇上政務繁忙,特命媳婦來瞧瞧您。您總得顧著自個兒的身子才好。”

德妃冷哼一聲,“回頭替我叩謝皇恩,告訴他若想我多活幾日,少遣些礙眼的人杵在我這兒。陽壽未盡,氣也要活活氣死了去!”

四福晉噎得說不出話來,隻木然站著。

德妃眼角也不瞥她一下,隻招手喚十四福晉,“我的兒,過來,教額娘瞧瞧。”

十四福晉在她身邊坐下,一派泫然欲泣模樣,德妃摩挲著她的臉,“嘖嘖,瘦沒了形兒了。額娘知道你的苦,額娘心裏的苦隻怕不比你少啊!如今我心心念念隻盼著能見上禎兒一麵…”

屋內一片難言的沉默。惟有她二人相對唏噓聲。

莫說是四福晉,就連我也覺得此地難以久留。

四福晉總算大風大浪曆練過,強自鎮定道:“十四弟妹便陪著額娘說說話兒,寬寬她老人家的心。額娘保重!媳婦先回去,改日再來瞧您!”

德妃置若罔聞般,隻定定望住十四福晉。

四福晉捏緊的拳頭指節泛著死白,旋即鬆開。領頭走了出去,身後跟著三四個宮裝貴婦。其中一位身著嫩黃掐腰滾金邊旗袍的跨過門檻時,似不經意若刻意向我投來深深一瞥,蘊著幾分驚異幾分研察,卻在眼波流轉的一瞬間盡化為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