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得再慢，也有到達終點的時候。終點是一扇門，門後是通往地下的階梯，門前是許川。肩頭的血順著手臂流到左手的刀上，右臂已不翼而飛，換來的是古堡各處冰冷的十二具屍體。
許川手中依然握著刀，費力地打開門上的鎖，推開門。深吸一口氣，沿著階梯走了下去。
階梯並不長，隻有二十多級，轉過彎，許川一眼便看到了鎖鏈加身的紫風。紫風低著頭，長發垂下來遮住了臉。
許川輕聲喚道：“紫風——是我。”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紫風並沒有抬頭去看，依然低垂著眼簾，歎息道：“許川……你本不該來的……”
許川不語，揮刀斬斷了鎖鏈，蹲下身來，直視著紫風的雙眸。紫風微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似蝴蝶的羽翼，劃著微暗的陰影。
不知過了多久，許川才從這種醉人的美中緩過神來，道：“堡主不在此間，柳堂主去了落雲峽，天字堂二十殺手，如今隻剩下你我二人了……”
紫風微微一笑，這是許川第一次見到紫風的笑，便似萬裏冰封的雪山吹過一縷春風，驟然解凍，開遍了鈴蘭。整間地牢霎時充滿了醉人的清香。
許川放下手中的刀，伸出僅剩的左手，撩了撩紫風垂在臉上的頭發，柔聲道：“走吧……”
紫風撫摸著許川的斷臂，淺淺的笑：“你還是這麼傻……”
一把匕首突兀地出現在紫風的右手，閃電般刺進了許川的心髒……
許川最後隻記得那一刺的霜寒。
許川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到他幾乎醒不過來。但是他真的很想快點醒來，夢中的霜寒讓他止不住的顫栗。
也許哪位過路的神仙感受到了許川的傷痛，起了惻隱之心。終於，一個柔和的聲音喚醒了許川。
“請設定角色名……”
“紫……”許川的聲音戛然而止，也許他再也不願提起這個讓他陷入噩夢的名字。
“角色名確認，進入遊戲中……?”柔和的聲音又一次在許川耳邊響起。
許川眼前一黑，恢複知覺的時候，心中那股霜寒再次洶湧而至，痛的幾近窒息。許川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胸口，試圖減輕哪怕一絲的痛楚，可那霜寒卻愈發肆虐。就在再一次昏死過去之前，許川陡地盯住了胸口的手，那隻本來應該已被砍掉的手。
隻這一刹那，許川常年鍛煉的冷酷心境，將那縷霜寒冰封在內心深處。
再抬起頭時，許川的臉上已再次掛上了淡然，腦中隨之浮現出大量的資料，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轉為愕然。一種從未在許川臉上出現過的表情。
隻因為，用一生構築的信仰，頃刻間化為齏粉。
他一直生活的世界，隻不過是一個名為“江湖”的虛擬競技場，而許川，隻不過是眾多被稱為NPC的人工智能中的一個，一段沒有感情的數據而已。
按照“江湖”的設定，他作為準BOSS級可戰鬥NPC被擊殺後應該是一段時間後初始化到巔峰狀態再次刷新，等待玩家的下一次擊殺，周而複始。
也許是他對紫風動了情，也許是紫風那一刺太過寒心，許川的數據出現了異常。這種異常導致掌控整個“江湖”的雲端將這段數據錯以為新玩家的數據。
於是，許川成了一個名為“紫”的“江湖”新玩家。
與此同時，淩雲堡天字甲一號殺手許川停止刷新。
許川，不知花了多長時間，才將內心的驚愕平複。他知道，他和普通的玩家不一樣，別的玩家死亡累計三次就會被強行踢出競技場，繼續他們現實的生活或者從頭再來。而他，“江湖”就是他的全部，一旦死亡達到上限，也許會再次刷新為那段渾渾噩噩的冰冷數據。
不管是誰，要在禁錮和自由之間做出選擇，毫無疑問都會選擇後者。
所以，許川不能死，死不起，哪怕隻是在一個虛擬的競技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