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非的確正在趕路,不過他選了一條捷徑,這是他上初中時經常來回的小道,差不多是沿著山脊直上,自然比彎彎曲曲的土公路快得多了。
不過,他到家裏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這是一片比較平坦的山坡,山坡向陽,參差錯落得貯立著七八戶人家的青磚大瓦房,莊非家正處群落正北。夜深人靜,鄉鄰們都入睡了,有兩隻土狗吠叫著跑近,見是熟人,吠叫變成低嗚,搖著尾巴湊上前來,在他腳邊低嗅,莊非不理它們,悄悄地走過前麵幾戶人家,來到自家院落。
這是一座正三間帶兩間偏房的農家小院,兩間偏房是泥土夯築而成,是莊家祖上傳下來了,想必有些年頭了;三間青磚大瓦房是十年前建好的,一間正屋,兩側各一間臥室,如今稍顯成舊,但也收拾得整潔。父親雖然幹不了重活,也不願過於拖累家裏,收拾一下屋子庭院,經管一下菜園還是可以的,盡量多做些瑣碎的小事,以便母親能抽出身來偶爾出去打點短工,這可算是家裏的主要經濟來源。
這時父母房間的燈亮了,想必父母並未熟睡,發覺有人來到了家門前。莊非溜到父母窗前,敲敲窗戶,輕輕說道:“媽,我回來了。”
“哎呀,是非兒啊,來了來了……”屋內傳來母親興奮的聲音。
正屋大門從裏打開,母親拉著莊非的手臂,仰頭打量著他,急急地說:“這麼晚趕回來,出啥事了?”
“沒事,我班同學到湖邊玩,我順便回來了。”莊非安慰母親,“聽說妹妹回來了,我去看看。”說罷,扭頭向妹妹屋裏鑽。
“別去了,雪兒早睡了,她也累了。”母親將莊非拉到自己的屋裏。莊父正半躺在床,看著兒子進來了,努力坐起來,莊非忙走近床前坐下,扶住父親,說:“爸爸,聽說您病又犯了,還是躺下吧!”
莊父擺擺手說:“我這病躺下呼吸不暢,就這麼靠著還好些。”
莊非無言,將滑下的被子拉上來,將父親蓋住。
“對了,非兒,你吃飯了沒?”母親在旁邊關切地問道。
“您這一說我還真有點餓了,”莊非想起自己中餐後還顆粒未進,“媽您隨便找點餅幹我吃點就行了。”
莊母向屋裏四處看了看,一拍手說:“吃餅幹咋行?吃點熱的吧,我去給你下碗麵條,你陪你爸說說話。”說著急急出去了。莊非在外縱是素有惡名,但終究是父母的心頭肉,何況父母清楚自家孩子並不是別人眼中那麼頑劣,自己這兒子懂事著呢。
等莊母將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進屋時,看見這兩父子正悶頭坐在床上,問道:“你倆咋不說話呢。”
莊父看了一眼莊非,沒有吭聲。
“我和爸說妹妹的事呢。”莊非說。
“哦,這事,唉,你可不能責怪你爸,這全是我的主意。”莊母將手中的麵條遞到莊非手上,“快吃吧。”
莊非站起身來接過麵條,順手放在了床邊的木桌上,很不高興地衝著母親說:“媽,你怎麼這麼糊塗!雪兒的成績比我好得多,她以後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學的,可不能耽誤了。”
“你以為媽願意啊,雪兒這麼懂事,媽也想她有出息,可現在咱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莊母坐在床邊,順手在眼前摸了一把,“你爸的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今天去衛生院檢查過了,張醫生再三囑咐說,哮喘雖然不能根治,但平時一定要注意吃藥控製,不能再三天兩頭地停藥了。”
“我知道家裏缺錢,現在讀書的費用也越來越高,可我會想辦法的,實在不行,我念完高中就不上了,我出去打工賺錢,反正我的成績考上一般本科也困難。”莊非見母親心裏難受,忙挨著母親坐下,摟著母親的肩膀,安慰道。
“非兒,你可不能這麼想,你可是莊家唯一的男孩,以後這個家可全靠你了,你可是爸媽的希望啊。自從你爸腿壞了後,不知多少人背地裏都說我們這個家完了。可你爭氣,幫著爸媽將這個家撐了起了,教過你的那些老師也都說你隻要在學習上專心點,一定能考個好一點的大學……媽知道是這個家拖累了你,讓你分心了,可爸媽都指忘你能跳出山裏去,能讓爸媽在人前抬得起頭來!”
“趨熱先吃吧!”莊母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木桌上的麵條端過來放在莊非手中,“非兒啊,我們家以前建房,向你大伯借的二千塊錢都多少年了,人家見你爸殘了,一直沒讓還。過陣子,你大伯家也要建新房了,你小宇哥年底打算結婚了,女方家裏說了,沒個小二樓別想娶進門,咱這山裏人家姑娘願來,總得有點象樣的家吧;你大伯也著急啊,來我們家幾趟,可就是不好意思提,我們總不能再拖了吧,以前二千塊能買五千斤稻子,現在隻買得到三千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