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半輩子,洞悉了世情,葉梧桐有時也不得不感歎天地是棋盤,人是棋子,老天爺才是操盤手。
有關小舅舅引起的葉江兩家恩怨便要追溯到七零年的寒冬。
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小舅舅江寄海和小姑姑葉白慧也不過十一二歲,兩人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兩人都帶著一股子中二的勁。
小姑姑愛得瑟,拿著親戚從美國寄來的相機在小舅舅麵前炫耀,那時候的相機得是多高大上的東西,小舅舅自然眼熱想玩,可小姑娘不理會,於是小舅做了一件讓他後悔一生的事情,他舉報了,說小姑姑家是資產階級,相機就是證據。
於是葉家平靜的生活一下子就落了底,爺爺奶奶被審查批鬥,然後下放農場,便是剛剛分配工作父親葉白樺也從報社調到了石灰場接受再教育。
作為造成這後果的兩個人,小舅舅江寄海自是六神無主,在家裏裝慫裝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下鄉當知青這事情也未跟家人提過一句。
至於小姑姑葉白慧,相機是她偷偷的帶去學校的,最後家裏因相機而出事,她被奶奶一頓狠打也嚇傻了,也沒有提小舅舅舉報的事情。
於是,時代的搓揉之下,葉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如果事情就僅僅這樣,那麼葉江兩家將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當然也就沒有葉梧桐什麼事兒,但老天爺下的一手好棋。
七四年,父親葉白樺同母親江寄紅在別人熱心的介紹下認識了,兩人也互相對眼了,組成了家庭,不久後就有了葉梧桐。
這一段時間,是父親和母親最美好的時間。
接下來就進入了八十年代,春風吹拂大地,寒冬去了,春天來了,葉家的事情平反了。一九八四年初,爺爺調回了縣城在教委任職,分配的房子正好是梧桐大院後院。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小姑姑同小舅舅在事隔十四年後又相見。於是,這一道傷痕被狠狠的撕裂了開來。而夾在葉江兩家中間最為難的莫過於母親。
之後又傳出父親心中另有他人,於是父母的婚姻便走到了盡頭。記憶中,父親和母親大約就是這段時間離婚的,隻是時間久遠,葉梧桐不記得具體的日期。
葉梧桐看著手是嶄新的牛皮鞋,母親這時還讓人給奶奶帶鞋子,想來是還沒有離婚了。
“行了,我跟江家人呆不得一個屋簷下,你的孝心我一瘸腿的老太婆無福消受,誰愛穿誰穿去吧。”後院傳過來尖銳的話語。
“唉,桐桐奶奶這真是……江寄紅這日子過的可真夠糟心的。”此時,鄧奶奶邊搓著衣服邊搖搖頭。
“可不正是。”姚阿姨點頭應和。
葉梧桐下意識的咬著下唇,咬的生疼。
這時身邊上的門咣當一聲開了,葉梧桐看到小舅舅江寄海從屋裏衝了出來。
小舅舅穿著一條喇叭褲,上身一件格子襯衣,頭發用火鉗子燙卷了,卷卷的趴在頭上,跟家裏那些老照片裏的打扮一樣,有些二,但在這個時代,應該是時髦。
“三兒,你幹啥去?”姥姥從廚房裏衝了出來一把抓住小舅舅。
“我去問問那老太婆,她要怎麼才能讓我姐安生過日子,我知道她恨我,可我做錯的事情我沒賴啊,她隻要放出一句話,要我怎麼都成啊……咱姐可沒有絲毫對不住她葉家的地方,憑啥讓她這樣對待?”小舅舅咬著牙道。
“三兒,你嫌你姐還不夠亂哪,咱別添亂了啊。”姥姥扯著小舅用勁的槌著小舅的背,那表情很無奈。
葉梧桐懂姥姥,奶奶恨的就是小舅,小舅這時候衝出去隻會讓奶奶更記恨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