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一曲完畢,並不停歇,純熟之極

轉接到另一曲,琴聲清婉,若長江廣流,綿延徐逝,自琴行傳出去,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傾聽。

一曲接一曲,她一連彈了五曲才作罷,收手輕撫琴身道:“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心靜即聲淡,其聞無古今。”

“好一個心靜即聲淡,其聞無古今。”隨著一聲讚歎,內堂忽然走出一寬袍緩帶的錦衣公子,客棧老板一看見他,剛待開口,錦衣公子卻朝他使了個眼神,轉頭對她道:“姑娘的這蔡氏五弄彈得真是爐火純青,遊春歡快,淥水清然,幽居高遠,坐愁薄傷,秋思淒涼,無一不盡得神韻。”

她麵色不改

道:“是琴好,非我之功。”

錦衣公子笑著道:“哦,沒想到姑娘竟對此琴如此讚譽有加,但不知它好在何處?"

“此琴令我心靜,除浮暴粗礪之氣,得平和淡恬之性。當然好。”此言一出,先前聚攏圍聽她彈琴的眾人頓時對這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仲尼琴好奇起來。

錦衣公子笑意更深,“那麼依姑娘之言,此琴還有靈性了?"

“草木皆有心,更何況是琴。韜光養晦,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臉上的表情嚴肅到不能再嚴肅,正經到不能再正經。

周圍的人頓時一哄而上,搶購此琴,價高者得,最後竟是這錦袍公子以五百兩銀標得此物。

眾人紛紛失望

歎氣,不久便散了。琴行老板笑著將他們送出去,看見靠在門旁從頭到尾靜默旁觀的殷桑時,愣了一下。

那邊錦袍公子道:“福伯,把這把琴收進去。”

琴行老板連忙轉身去收琴,她吃了一驚,疑惑

道:“你們……你……”

琴行老板笑著道:“其實我隻是瑞雅齋的管家而已,真正的主人是這位,我們家公子,曲靈。”

她不喜反皺眉,看看琴行老板又看看曲靈,曲靈知道她所慮何事,便微笑著道:“姑娘可是擔心先前的賭注?放心,雖然是我買了這把琴,但酬資照付。"

琴行老板連忙奉上一張一百五十兩的銀票,她卻退後不肯接,臉色微沉著道:“自家的少主高價買了自家的琴,這戲唱的又是哪出?"

曲靈搖搖頭,“我買的不是琴,是姑娘的琴音。”

她一愕,“琴音?"

“姑娘琴藝妙絕人寰,便是用五百金相求,也是難得,更何況隻是區區五百兩紋銀。”沒想到這曲靈倒是識貨之人,錢二小姐的琴聲,本就是達官貴族千金難求的絕技。

曲靈笑了笑,又道:“而且此琴也隻有姑娘才彈得出那等玄妙之音來,若是落人凡夫俗子之手,仍是粗鄙。我瑞雅齋可不敢犯此誠信大忌,所以想來想去,也隻能由我出麵將琴買回來了。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此人倒會盤算,如此一來,一邊討好了她,一邊維持了琴行聲譽,又抬高了這瑞雅齋的身價,一石三鳥,不愧是個商人。

一念至此,也不拒絕,接了那銀票轉身就走,未料曲靈卻出聲挽留道:“等等。”

“你反悔?"

“怎麼會?隻是尚未得知姑娘芳名"

“我隻是來賺這一百五十兩銀子的,以後也不見得會再來,不必留名了。”

曲靈沒想到她竟如此冷冰冰,說翻臉就翻臉,不由得一怔。那邊錢萃玉已走到殷桑麵前,定定

看著他。殷桑沒說什麼,轉身走出琴行。

她便也跟了上去。兩人就這樣一先一後,誰都不出聲,太陽漸漸

落下來,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

不知走了多久,殷桑忽然一個停步,回身盯著她,“值得嗎?"

“什麼?"沒想到他會忽然說話,她不禁一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值得嗎?彼時恃才輕謾了天下權貴,如今卻在市井之

委屈彈奏,值得嗎?"

她抿了抿唇,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我說過,我是有用之人,我不是包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凝,彼此都想說服對方,但都知道那是徒勞。良久,殷桑先自收回目光,歎了一聲道:“把手給我。”

她的反應卻是下意識

把手縮到身後。

殷桑又說了一遍:“把手給我。”不待她同意,徑自拉過她的手,十指之上,布滿弦痕,有的

方更已破皮,滲出了點點血絲。

剛才那把琴沒有上油,可她咬著牙硬是彈了下去。眾人都沒發現,偏他留意到了,她不禁心中一熱,呼吸頓時緊了起來。

殷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拔去瓶塞為她上藥,傷口處頓時冰涼一片,相當受用。

夕陽自他背後照過來,勾勒出那近乎完美的英挺輪廓,他的臉背著光,藏在陰暗之中,看不清晰,可她知道,他好溫柔。

殷桑,是溫柔的。

你在乎我啊,你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她的眼睛無聲

流淌著這樣的感情,殷桑忽然煩躁起來,把她的手一丟,啞著聲音道:“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鬧了。”

她整個人一震,睜大了眼睛。

“我送你回去。”他轉身走了幾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來,回頭看,見她立在原

,晚風吹起她的衣衫和長發,那般纖細敏感,怎經得起外界風雨、世事如霜?聲音便更加疲軟了下去:"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狠狠

把袖子一甩,厲聲道:“你騙我!"

他望著她,不說話。於是她就更加氣惱,“為什麼騙我?你要我證明自己能賺錢,我已經證明給你看了。我不是包袱,我不是麻煩,為什麼你還要送我回家?為什麼?"

一字一句,擲

有聲。

他邪邪

一笑,道:“看來二小姐真的忘記我是誰了,說謊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而且,偶爾戲弄一下天下第一才女,也是相當有趣的事情……”

她的身子開始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是這樣……嗎?隻是戲弄而已嗎?"

“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麼?"

她低斂下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像浸在溫吞吞的水中,漂浮著,有失重般的迷茫,卻不痛苦。真奇怪,被這麼諷刺的笑容和冷酷的話語傷害過後,她竟然依舊不覺得痛苦。若被別人知道了,又得說她一個“賤”字了吧?

“傷害我,你很快樂嗎?"她輕輕的一語,換來他重重的震撼,臉色頓時發白。

她看著他失態的表情,聲音越發平靜:“你這樣傷我。你不痛嗎?告訴我,你不痛嗎?"

“你……”他說了一個字,再也說不下去。

“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我不是其他女子,被你一激,或者一罵就會捂著臉跑開,這種方法對我沒有用。殷桑,你這樣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啊,你在傷害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