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的五月,中國大地上開始刮起了那場具有摧毀性的“政治狂風”。對於隻有初二文化水平的肖男斌來說,她是無論如何都搞不明白,這將要發生的又是一場什麼樣的政治運動?那些年雖說政治運動不斷,可象她那種年紀的人,還是沒經曆過那些大小的運動的。
首先是街上出現了大字報,學校也跟著出現了第一張由初三學生寫的大字報,矛頭直接指向了校長,內容無非是些校長平時都說了些什麼?叫學生們都做了些什麼?這第一張大字報的貼出,著實讓同學們很是吃驚。後來慢慢地大字報就多了起來,矛頭轉向了老師,內容真是五花八門,諸如什麼:
“章老師資產階級思想嚴重,上星期穿了一條妖裏妖氣的花裙子。”
“朱老師肯定是資本家的小姐,她穿的那雙高跟鞋是我們從沒看見過的。”
甚至連某老師晚上做夢說:
“紅燒麵減價了!”都上了大字報。再後來,居然還出現了同學之間互相寫大字報的。那真成了“有仇報仇,有冤伸冤”了。
肖男斌的父母一再告誡她,別去參加寫什麼大字報的,自己好好讀書就行了。因她的父母在這些方麵是比較有經驗的,一方麵覺得自己是舊社會過來的人,本來就有很多事情說不清道不明的,再說畢竟經曆過一些大的運動,尤其是五七年的反右鬥爭,凡是給領導提意見的,到最後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他們都被運動搞怕了,每次運動對他們的心靈都會造成不小的震動,精神都會十分的緊張。尤其是她的父親,反正每次運動他都躲不掉,都會成為“運動員”,都會被要求把他解放前做的那些事交代無數遍。因此他們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卷入到這之中去。
肖男斌開始時也確實不去理會這些事,隻是好奇地去看過一些大字報,然後就隻管自己的學習,大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架勢。可後來運動的發展全然出乎人們的預料,學校停課無書可讀了,街上到處都是戴著紅袖籠的“毛澤東思想紅衛兵”,肖男斌他們學校也有這樣的組織了。能夠帶上那個紅袖籠的都是家庭出身好的,象肖男斌他們這種家庭出身的人想都不要想,紅衛兵組織是不會要的,並且他們還被冠予了一個新名字“黑狗崽子”。
不久街上開始出現了肖男斌從沒看見過的抄家之事,被抄的人家,大人一律站在高板凳上,小孩一溜地靠牆而站。站在高凳上的人,有的戴著高帽子,有的胸前掛著大牌子,上麵書寫著什麼“曆史反革命”呀、“逃亡地主”呀、“資本家”呀等等等等,他們的頭都被紅衛兵們按得很低很低的。被抄出的東西也是花樣繁多,有人們平時穿的破衣爛衫,鋪籠罩被、鍋碗瓢盆,也有旗袍、長衫、馬褂,也有把收音機當發報機給抄出來的,還有很多古今中外的文學書籍,象什麼“紅樓夢、三國演義、青春之歌、烈火金剛、茶花女、紅與黑、戰爭與和平”等等。反正抄出來的東西拋灑得一地都是。不過也有些東西是肖男斌從沒見過的,象什麼金磚、金條、貂皮大衣,還有古玩、字畫等等。很多字畫和書籍被當成封、資、修的東西當場就給付之一炬了。
肖男斌先還去看看稀奇,後來一想這事大概遲早也會輪上自己家的吧?她就再也不去湊這些熱鬧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天早上,天剛蒙蒙亮,肖男斌一家就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給驚醒了。肖男斌猛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心髒狂跳不止,心想躲不掉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她忙穿上衣服跳下床就去開門,門剛一開,就見地段上那個姓唐的,經常惡狠狠叫她父親名字的居民委員,帶著一幫紅衛兵就衝進了屋。這幫人進屋後不問青紅皂白地就把他父親拉到屋外,戴上早已準備好,上麵寫著曆史反革命字樣的高帽子。有人端出一張高凳子,就把他父親推到那上麵去站起了。隻見一個帶頭的女紅衛兵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肖男斌和她的弟妹惡聲喊道:
“你們幾個黑狗崽子都到外麵牆根去站著,不許亂說亂動,等會揭發你們反動父母的反革命言行。”
那天肖男斌家裏除了她父親和她的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外,其他人都不在。她媽媽因單位離家較遠,要幾天才回家一次,那天正好沒回來,她上麵的三個姐姐,兩個在外地工作了,一個被動員去了農村。
肖男斌的弟妹哪見過這陣勢,嚇得不知該怎麼辦?有點瑟瑟發抖地擠在一牆角。肖男斌當時心裏也有點發怵,可想到自己在弟妹麵前算大姐姐了,雖然自己保護不了父親,但自己要想辦法護著弟妹。她就拿出了小時候的那種勇敢勁,在心裏給自己壯膽道:
“有什麼可怕的?自己又不是反革命。”她用身體和手護著弟妹走到屋外,站到了牆根下,眼睛看著那位一臉凶相的女紅衛兵。如是依她平時的脾性,她真想和那“惡女”理論一番,問她自己和弟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這樣地對待他們。但她想起了那句話:“好漢不吃眼前虧。”也為了不讓父親受更多的罪,她隻好忍了,默默地站在那。隻聽那“惡女”叫著她父親的名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