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的房中,長天乖巧地坐在窗邊,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轉,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遍這充滿藥味的房間,簡單清雅,窗邊幾下放著古琴,小紅泥香爐,隻是沒有燃香,牆上是一副小楷,形雖是小楷,卻不甚端正,反而狂態畢露,神似草書,落款為“蘭蓀”。
長天年幼,雖然知道不少母親的往事,卻從不知道母親名諱,青冥等人唯恐他過於聰明,知道母親姓氏後會暗自調查,惹來大禍,便一起隱瞞著他。
其實,這時候的他,想知道的東西很簡單,將房內看了個遍,鬼靈精的心頭便有了數,還好,這裏隻有一個人的用品,看來媽媽和這個叔叔並沒有住在一起,這樣的話,爸爸就又多了幾分希望。
窗外,修竹數竿,清風陣陣,窗內,白衣勝雪的絕色人物,風雅天生,長天看著看著,有些恍惚了。
那舒展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寬袖,那姿態閑雅的執筆動作,那一垂首一側目時的精致,那飄然遺立的身姿,都充滿與爸爸那耀目光彩完全迥異的風采,這個叔叔,周身浮動著清冷幽靜的氣息,就像是月宮裏的仙人,而爸爸的身上,卻輻射著太陽的光芒和熱力。
長天少年老成地歎口氣,怎麼辦?現在,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沒有看到,月華被長睫掩去的眸中,閃過一絲忍俊的笑意,這個孩子,跟當年六歲的蘭蓀何其像,人前一派鎮定,尊貴十足,人後心思萬變,機靈狡黠。
“叔叔,你和娘,是什麼關係啊?我不會要改口叫你爹爹吧?”長天試探性地問道,小臉上一片天真無邪。
月華強忍笑意,語氣故作遲疑,“這個啊,我也不清楚呢,我和你娘的關係,由我說不妥,你不妨等你娘醒來問你娘。”
長天一聽這模棱兩可的話,立刻急了,但又聰明地隱忍下來。
“叔叔啊,那我換種方式問,我娘喜歡你嗎?”
月華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中喝一聲彩,好厲害的孩子,不愧是蘭蓀的兒子,青冥教育得也好!
“你娘,應該是喜歡我的。”
溫溫一笑,話,是實話,隻是這個‘喜歡’,跟長天口中的‘喜歡’,並不是同一種意義,隻不過,他故意模糊,想看看孩子進一步的反應。
“是嗎?那娘為什麼和‘我’爹生下了我?”
長天臉色一沉,終於忍不住了,犀利地反問。
月華一怔,也沒料到他的殺傷力這麼強,無聲地看著他,忘了回話。
月華的態度,讓長天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嘟嘴,良好的教養迫使他低下頭。
“對不起。”
“不,我不是在怪你,而是在想你的問題,是啊,你娘為什麼允許你爹生下你,這話,你也應該親自問你娘,但不是現在。”
月華終於直視他,放下手中的筆,淡淡地微笑道。
“什麼意思?”長天迷惑。
“你可知,你娘是什麼人?”月華輕聲問道,“你爹不是沐王之前又是什麼人?”
長天搖搖頭,“爹和皇伯伯都不告訴我。”
“那就由我來告訴你。”
月華仿佛隨意地道,語氣卻十分果斷,長天眼睛一亮,急巴巴地湊到月華身邊,仿佛是一條可愛的小狗一般,討人喜歡地眨動著星星般閃亮的眼眸。
而月華的回憶,也陷入了這雙熟悉又陌生的月眸中,十幾年的歲月紛紛擾擾,化為一縷縷過眼煙雲。
“這個故事很長,很長……”
當長天再次出現在墨潭的房中時,他的兩隻月牙眼紅紅的,一頭撲到甫醒的墨潭的懷裏,月華看著她們母子,滿意地笑。
“娘……”
墨潭激動地一把抱住他,盯著長天的小臉,嗓子愈發嘶啞,“再叫一聲!”
“娘……”
長長顫顫的童聲,道不盡一個孩子心底對母親的孺慕之情,對長久沒有母親的委屈之情,對別的父母雙全的孩子的羨慕之情,還有對自身身世的震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