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單學》閱讀與仿寫
表達全接觸
作者:孫大娟
【名家範文】
名單學
□何滿子
古今中外都講究名單學,要排出個尊卑等次來,古代叫作禮法名分,現在叫作擺平關係。排得不妥當,就要出麻煩,甚至鬧亂子。所以,各種國際性的集會,以國名的首字母,ABCD來定先後,這樣才能不偏不倚,大家沒話說。中國則將三山五嶽的英雄一律以姓氏筆畫為序,免得有人嘰裏咕嚕,彼此不開心。其奧妙都基於名單學的原理。
不少報章雜誌上發表文章,卻常以作者的社會地位、知名度安排其先後,放在顯著位置或塞進邊邊角角,令人感到官場的名單學也侵入了文場。論資排輩的風習有時誠不可免,似乎也隻宜偶爾為之,可權而不可經。倘一味遵循官場式的名單學,放棄編者的鑒別主張,雖然省心得多,但也不免和勢利眼同調了。
社會地位從來不應作為衡文的標準,可以置之不論。以知名度來論,也很難辦。以寫小說知名的人未必在別種文體上是高手,如果此人偶爾也寫寫詩歌、小品或論文,那他由小說而得的聲名就和別的文體無涉,按理是不能挪用的。小說家寫的詩歌、論文,就得到詩歌、論文堆裏去接受檢驗。有名的大評論家忽然興致來了,也寫寫詩歌、小說,如以其由評論家所得的盛名淩駕於詩人、小說家之上,顯然有失公允。有如以造房起屋知名的大木匠師不應蓋過作細木、雕花的匠師一樣。梅蘭芳如到粵劇班子去也掛頭牌,觀眾是會瞠目不解的。
再說,名作家是以某一作品或某些作品而成名,並非篇篇都是成功之作,可以壓倒眾芳冠冕群倫。嚴肅認真的作家為了珍惜自己的聲譽,為了尊重讀者,不太像樣的東西不肯輕易示人,這樣的人是有的,或很多的;但也並不見得個個如此,盛名之下不少作品其實難副者比比。更加上,報刊編者為了名人效應,而且名人拿出來的作品比較可靠也是事實,於是紛紛向為數不多的名作家索稿;有些作家疲於應付,隻得草率成文,雖不一定是次貨,但某些文章不如無名新人的奮力之作,也是常事。但文以人重,編者硬是將名家的任何作品都壓在知名度不高或尚無聲名的作家之前,文章的質量雖不能以衡器量器來測算,但亦如歐陽修所說“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價”,大體可以見出分曉。按名按資排列,對名作家來說是僭越,對無名作家來說是委屈。
話本《拍案驚奇》中有一篇《波斯胡指破鼉龍殼》,裏麵也有個屬於名單學的排座次的情節。那位波斯國的巨商是以貿客的貨單定席位的,以擁有奇珍異寶挾資豐厚者坐上席,“餘者看貨輕重,挨次坐去,不論年紀,不論尊卑”。於是那些有貓兒眼、祖母綠等珍寶的客商坐上座;小說中的主人公,攜帶著不自知其價值的鼉龍殼的文若虛“滿麵羞慚,坐了末位”。不料這回卻大錯特錯了,直到筵散後開始發貨,巨眼識寶的波斯老板一見鼉龍殼,才“滿麵掙得通紅”,慚愧地忙向文若虛賠禮道歉,重新再擺較前更豐盛的筵席,尊文若虛為首座,連賠不是,以糾正先前排位不當的失誤。
看來,這種不論大小尊卑看貨排位的名單學,倒值得文場、報章雜誌效法。文章的鑒別當然不像鼉龍殼那樣難,必須有識寶的高手,但評價質量也必須有一定的眼力,這點眼力也是編者所應該具備的。否則,編排文章次序的編者就成了接應賓客入座的招待員了。
(選自《何滿子雜文自選集》)
技法解碼
本文在寫法上具有如下特點:
1.論題集中,筆力專注。作者沒有泛論“名單學”在社會生活領域中的種種表現,而是聚焦一點,將批判對象瞄準為以社會地位和知名度為衡文標準的名單學。
2.條分縷析,以理服人。文章第三自然段指出“以知名度來論,也很難辦”,下文從“以某種文體知名的作家未必在別的文體上是高手”“名作家是以某一作品或某些作品而成名,並非篇篇都是成功之作”“有些作家疲於應付,隻得草率成文,以致其某些文章不如無名新人的奮力之作,也是常事”三個角度細加評議,令人信服地得出了“按名按資排列,對名作家來說是僭越,對無名作家來說是委屈”的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