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半個小時後,我丈夫在會客室等來了局長張三強。

我丈夫叫王安康。是因為他出生的地址叫安康。當年,王安康的父母結婚多年都沒有生育,他母親就去娘娘廟求簽,才求得一子。生育他的時候,他母親已經過三十歲,在六十年代那麼晚生育孩子的真是少見。好在,他母親是個有文化的人,相信他們家沒有不育的先例,她耐心地等待著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到來。她家裏是遠近聞名的大戶,據說,她家是從安徽搬來的,姓朱。都說是明朝皇家的後代。為此,王安康曾經多次在我麵前眩耀他的家史,說他們不是一般的人家。他母親家族裏流著皇室血統的血。我不置可否。他生下來時候不會哭,接生婆拿了一隻碗摔在地上,他才哇地一聲大口哭。但卻留下了一個毛病,口吃。無論她母親如論訓練他,都改變不了。說也奇怪,在他後來上學的曆程中,盡管他口吃,但是學習英語卻一點不費勁,而且說起英語非常流利。中年得子,母親寵得象什麼似的,才養成了他驕縱的毛病。他喜歡吃糖,他母親就用雞蛋換取全村人的白糖,當時糖是限製供應的,但他父母對他特別溺愛,想盡了一切辦法,滿足他的需要。他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查出了得了糖尿病,這是後話。不過,說明一個道理,一個過份受溺愛的人,一生都會深受溺愛的迫害,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

張三強局長請王安康吃飯,兩個人聊起很多。

張三強說,因為位高權重,聽到的多是讚美之詞。包括愛人,愛人一直在他麵前誠惶誠恐,是擔心他在外麵有了情人,而拋棄她。所以,他很少能聽到一個把自己當朋友的人和自己交談。

王安康一下子誠惶誠恐起來,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突然就意識到,眼前的男人可能會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反而一時不知要說什麼。

好在,他立即轉變了話題。他結結巴巴地談起他父親,談起他在年輕的時候,死活不同意母親為他選的同養媳,就是母親跳了河也沒有改變他自己的心意。

他是一個特別有主見的人。我卻不同,相反,我同意我母親為我選擇的媳婦,即使她不識幾個字,我是知識分子,我堅持服從我母親的安排。無論我從一個普通的小科員還到一步步到今天這個位置,我都沒有拋棄她。

我母親前幾年去世了,父親一直沒有再娶,而是照顧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成家立業。我家兄弟四個,小弟最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沒有結婚。父親靠著微薄的工資將幾個兒子都養大,自己卻也隨母親去了。

你父親這一點象我,我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說實話,這些年,圍著我轉的女人太多了,他們都想倚仗我的權力,但我始終守住一條底線,我是有老婆的人,盡管她上不了台麵,卻一直是那個給我洗衣生孩子的人。

服務生上了菜,兩個喝了點小酒。說到痛處,王安康竟然放聲大哭。他談起自己的理想,談起自己的失敗,有點抑製不住內心對自己的失望。特別是談到他沒有去給父親奔喪,更是痛苦之情溢於言表。

張三強象個長者一樣,拍拍他的肩膀。

時間不早了,張三強得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