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的鄉俗,大年頭一天,去年結婚的新媳婦(從年頭到年尾結婚的媳婦都是新媳婦——哪怕是年頭時結婚已經生了娃的也還是新媳婦)大年初一這天都要由沒結婚的大、小姑子領著去本家拜年,沒大小姑子的由丈夫領著。所以初一這天站在村中間的那條大路上可以看到各家的新媳婦,看完了評說一下誰家的媳婦好看。唉,沒娛樂的時代看媳婦兒也是熱鬧,所以看得人挺多的哇。
而對於穀媽的“到街上看新媳婦”的提議,穀家三個姐妹齊齊回絕:“冷的不想出去,有啥好看的。”盡管穀媽說“紅火不過個人看人”,但姐妹三個還是想窩在家裏。
年前一直做這做那的忙乎,誰也沒好好學習。今兒好不容易閑下來了,幾個孩子都做寒假作業去了,哦,穀小弟除外,小家夥一換完衣服就跑出去進行新一年的小三俠聚首會去了。
不過沒一會那“君子街門”就開了,小三俠噠噠噠的跑進來,穀小弟興衝衝的說:“媽,您看我們兩兜兒朝陽籽兒大豆啦!您再給我們裝一兜兒!”
其實村裏的小孩子們也會去本家拜年的,隻是穀家是因穀爹在王莊教書搬來的,就穀姑姑那裏表弟兄之間玩不到一起也不會去;而南俠家也是上一輩才搬來的外來戶,也就南俠叔叔一家,也是關係平平,何況此時的人們小孩來家拜年也就給把葵花籽大豆,這兩樣自家就有也懶得去了;王青家雖然也姓王,卻是從東山上搬來的,和本村的王姓倒是一個老祖宗,但也出了五服,有個婚喪嫁娶的基本也都不走動(邀請)了。
所以不用問三小沒其它地兒拜年去,那兩個兜是西俠媽和南俠媽裝滿的,小弟還說裏頭有好幾個紅棗和黑棗。於是穀媽把花生和炒棋子給三人一人裝滿一兜,又一人給了三個紅棗,一小把黑棗吩咐道:“冷哇哇的別在街上吃!別出去耍啦就在家哇。”
穀秀莉趕緊把寒假書擋在臉前頭,免得小三俠纏上來要求故事課堂開講。果然,小三俠一個個踢掉鞋子上炕就圍到她身邊道:“四姐,給我們講故事哇!”
本想找借口說打擾三姐學習,結果人家見小三俠上炕就直接下地到西房去了。於是,穀秀莉無奈的拿起窗台上的《初、高中古文譯注》,翻找著看講什麼好,同時對三俠說:“講一個!”
小三俠自然不答應,磨了一會雙方達成協議:講五個故事。於是穀秀莉照著譯文講開了。
《童區寄傳》、《狼三則》、《周處》、《兩小兒辯日》和《智子疑鄰》。故事講完了,三小欽佩區寄的聰明勇敢;驚奇狼的狡詐多端;惋惜周處的勇武凶暴;好奇兩小兒究竟誰對誰錯;不平於疑鄰的富人。
好吧,其實三小隻是發出“啊呀、嘖嘖、唉、嗯(疑問式)、哼”等等的聲音,但穀秀莉相信自己腦補出的正是三小俠心中所想。
旁聽的穀媽也乘機對三小進行了說教,並用周邊村子發生的事對《狼》和《疑鄰》兩故事作了進一步的補充證明。
據說還沒解放的時候,不知哪個村兒的人在山上逮了隻小狼崽子,那些人也狡猾,知道狼有靈性,就吆喝著說自己是蘇寨人,就樊老師那個村。結果打那以後蘇寨村的小孩子被狼吃了好幾個,據說那就是丟了狼崽的大狼在報仇。
至於小孩子們問的“最後咋弄了,狼知不知道叫人給哄了,蘇寨人沒到山上跟狼說不是他們村人逮走的小狼?”,穀媽說她也不知道哇,狼總會老死的,慢慢的解放了狼也少了。人們都說亂世時候狼多,太平了就好了。
《疑鄰》的故事則發生在本公社,公社裏有一家人家在娶媳婦兒這天,因人多雜亂的,居然就把新人的被子丟了。那麼多人都說沒看見誰幹的。主人家就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看誰都像賊。可是沒憑沒據也隻能懷疑一下而已。
過了十多年後,門莊有一家娶媳婦的逮住個偷東西的賊。送到大隊一頓好揍後那賊招出來,說十來年前在XX公社偷了一家正娶媳婦的人家的妝新行李。
七傳八傳的話就傳到丟行李的那家人耳朵裏了,這才知道當年懷疑這個那個的都疑錯了,賊另有其人。
最後穀媽說:“人都說丟東西的人葬良心,就是因為丟了東西就瞎懷疑別人是賊,把好人誣賴成賊了可不就葬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