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水兜頭而下,淋淋漓漓灌進朱闕的單衣裏。遍身火辣辣的傷口被這樣刺激過去,卻反而有了三分安撫的味道。
朱闕抬起紅腫的眼皮,艱難的看向一丈開外一席鳳袍的女子。模糊的意識在接觸到她腕間的暗紅色玻璃種翡翠鐲子時閃了幾閃,無數畫麵在大腦裏呼嘯飛過,一時間竟然辨不清所處所在。隻記得那樣的東西,曾幾何時,或許是及笄之時,或許是遠嫁之日......也曾經出現在自己的手腕上。象征著的,是酈國王室的威嚴和她元妻嫡女的高貴身份。
她依著牆慢慢的站起來,身上沉重的鎖鏈發出猙獰的竊笑。世界在朱闕的眼裏虛幻而真實,讓她幾乎有一種自己可以拋卻外表,看見事物本質的錯覺。
淌在地麵上的水在凜冽的寒氣中黏黏糊糊的結凍,這讓朱闕可以隱約看見自己當前的容貌——雖然那些美麗的東西被前麵的那個女人毀得一絲不剩,每一片皮膚上都坑窪著新傷和舊傷重疊的膿腫。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到現在的。懷裏那團腐臭的肉隱約還可以分辨出嬌小的人形——從自己的懷抱裏誕生,再從自己的懷抱裏終結而去,回歸上蒼,也算是......一種自然的規律吧。
想到這裏,她嗤嗤的笑了。
朱闕記得驍兒死去的樣子,幹瘦的四肢在自己的懷裏四處撲騰,好像是自出生開始,他第一次有這樣大的力氣......驍兒被她掐著喉嚨,小小的臉漲成紫黑色。那雙瞪圓的狐狸眼——像極了她。
驍兒是上天錯給的寶貝,朱闕不願意讓他像自個兒一樣,每一步都搖搖欲墜在旁人的棋局裏。她這個母親是注定不能陪他的,無法教他認識天空和土地,白雲和野花,好人和壞人。所以與其這樣的話,還不如拉著他,陪自己奔赴奈何橋再投一次胎去。
“姐姐最近,過的可還舒適?”女子的聲音穿過陰暗的地牢,在朱闕的耳朵裏跳了幾跳,震出迸裂的回音。朱闕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又仔仔細細的琢磨了半晌,才扯著萎縮的皮膚微笑回答:“不勞妹妹費心,本宮一切都好。”
朱闕感覺到女子頓了頓才再次發聲——“即是如此妹妹就放心了。隻是姐姐一個營妓,怎麼又能自稱‘本宮’呢?來人,給本宮懲治一番這個私冒宮妃的賤人!”最後幾個字,她咬得極重,音調高昂,頗帶了幾分暢快入腑的情愫。
朱闕下意識抱緊了自己懷裏的腐肉,蜷著身子縮在濕滑的牆根上,鞭子抽落時她徑自瞪圓了眼,密密切切的捕捉著女子窈窕的身形。
女子姣好的麵孔上裹著幾分惱意,卻依舊顯得嬌俏可人。斜斜掠到朱闕那雙烏黑的瞳孔,登時心下震怒。她淩厲的揮了一下廣袖,細細描著精致豆蔻的手指毫不猶豫的指向朱闕的眼珠。
“挖了!”
朱闕遲鈍的晃了一會兒,直到那幾個強壯的獄守把手探向她的眼睛,才想起來躲避。她一邊盡量蜷縮著身體,一邊發出短促而無力地尖叫。淚水滾滾從眼眶裏落下來,燙灼著臉上的傷口,扭曲的表情越發顯得可笑而醜陋。
“媽的!鬆手!”一個打手獰笑著抓向她的眼睛,卻被朱闕緊緊握住了手腕。他拽了拽卻沒有拽開,因而爆出一聲怒罵,另一隻寬大手掌隨之揚在半空蓄力,帶著巨大的聲響,落在朱闕滿是仇恨的麵頰上。
他打了一下,心中憤懣未平,想起自家主子對眼前人的態度,登時邪肆的瞄了一遍她的周身,尋找可以伺機報複的破綻。當眼神落在對方緊緊摟在懷裏的那團令人作嘔的嬰兒屍身時,當即化掙紮為進攻,手掌淩厲的朝她的懷中探去,一下便攥住了嬰兒細小的胳膊。旋即大力一扯,輕而易舉的把嬰兒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