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闕向來不是一個能等的人。她性子裏有母親的隱忍溫婉,自然也有父親的急功近利。雖然這些特質已經被消磨的所剩無幾,但偶然還是會在骨髓裏竄出來掌控片刻她的肢體——她回宮後即刻研墨書信,寫完後便馬上雖驛馬寄出,再三囑咐要快馬加鞭。
她的外祖父並非酈國人——作為被太薑天子奉為坐上之賓的大方,施叔墨譽滿江山。上一世若沒有他這樣一個能夠給她給予援手的後盾,朱闕早不知丟了多少次後位性命。隻可惜他手中人脈她不善利用,也到底未挽回她那個淒淒慘慘的人生。但她現下可是知道,如今甯芸姬未長大,拂少妃未入主,朝中高官百人,三十盡都受過她外祖的蔭蔽。
薦立閣兒一事,她做的合乎情,卻不足於理,確然要令外祖為她添籌加碼才可得功果。否則敗率幾乎已經現於眼前。
朱闕穩了穩心思,側頭去看朱閣熟睡的小臉。心思被悄然撫平,妥帖溫順。
她喚來淞水照看朱閣,徑自取鬥篷披上出門。紀雪未來得及搭手,眼見她越走越遠,隻得拿上手爐,快步跟上——溯水和一幹婢子本在耳房,隔了半開的門瞧見一抹暗色閃過去,便知是朱閣了。她們麵麵相噓片刻,幾張疲憊的臉色掛上各色相異的憂愁。
“你說翁主這可怎麼個過法子!”溯水咬住下唇,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滿目滿目盡是擔心:“不過八九歲,再帶一個兩三歲的。主人又被拂少妃……”話至如此,她才意識到什麼,語氣一凜,不肯再往下說,但意思分分明明的掛在臉上。令眾人一時不知如何回話。過了一會子功夫,角落裏才有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笑答:“翁主現下可是酈國宮裏頭獨一個能穿黑衣裳的主子。拂少妃再厲害,也不過跟咱們地位相若,最多高那麼點兒星子。隻要一日主人沒有被惑得立她作夫人,那她說的再好聽也是個妾。怕她做甚呢?”
溯水聽罷,皺成一團的麵色舒展了些,但隻低低嗯了一聲,便和婢子們散了。她揉著眉心準備吩咐廚房備膳——這事兒她向來親為。瞧如今天氣,又千萬囑咐廚娘給朱閣煮一碗羊骨湯——現在正值女孩兒抽長的年紀,瞧著她那張瘦削的小臉兒,溯水就心頭微疼——夫人還在時,翁主總是軟乎乎愛撒嬌的,雖然不能稱得上圓胖,但頰子飽滿。如今隻是沒幾天呢,便瘦成了這般,剛醒便四處奔波,板著個臉兒,眉舒展也不舒展一下了。
隻是她也忘了,自己已有多少日子未展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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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闕匆忙出了門,急急的邁著步子。她憑著久遠的記憶,想要找到自己的目的地,但酈王宮千繞百回,令十多年沒有走過的她一時找不到路來,隻好呆呆站在岔路口。這一停滯,紀雪便氣喘籲籲的趕了上來,把手爐塞進朱闕手裏,又為她理了理衣領,才嗔道:“翁主怎得這般急了起來?找不到路了罷?還是說一說,讓奴婢引著去吧。”
朱闕白著臉對她拉拉唇角,答到:“紀雪記得菱少妃的住處嗎?”
酈王好美色,縱然坐擁天下美人兒之首,但後宮也著實充盈。除了拂少妃外,還有兩個少妃,,兩個貴妾,兩個長妾,三個滕妾,以及數不清的副妾與內官。可他的子嗣稀薄,故育有子女的嬪妃,無論家世容貌,莫不都是封了位分的。就連世奴出身的拂少妃,也隻憑著朱甯芸,便得以做一個少妃,以至於後來扶正,當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