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錦繡第三十章
朱闕正是心下微動,就見紀雪帶著笑進來。她身後跟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小子,正正是她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的朱閣。
她將受傷的臂膀藏了藏,才揚起笑,柔聲說:“閣兒來了!可是念著姊姊?”
朱閣三步兩步立在床前,眼眶微紅,卻沒有流下一滴淚。他還帶著幼稚氣,卻已然有幾分英俊神氣的臉繃得緊緊的,開口喚了聲姊姊,聲音裏兩分哭意,卻全然擺出一副可靠的樣子。朱闕好笑的摸摸他的臉,問:“今兒個的功課做的如何了?可曾用了晚膳?”
朱閣條理清晰:“做過了,不過是背曾祖父的論斷。晚膳嚐了一道菜,叫翡翠樓台。做的頗為美味,改日閣兒叫廚房做一個,給姊姊送來。”
朱闕頷首。一旁的紀雪笑言:“時日也頗晚了。世子明日還有早課,不如就歇在硯嫿宮?”
朱閣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朱闕吩咐:“既然如是,紀雪,汝便是去把碧紗櫥中收拾一下。閣兒跟我也是好些日子沒有長處了。”
紀雪唱了一聲喏,利索的退去了。朱閣一見她走,就是褪鞋上榻,坐在朱闕對麵。朱闕來不及笑,就聽他鄭重的問:“姊姊可是因何而傷?”
朱闕做的端正一些,斂了笑意,沉聲答:“姊姊自然不會欺瞞汝——不知是誰想要將吾置於死地。”
出乎她的意料,朱閣並沒有想象中的恐懼和好奇,居然露出了一抹愧疚的神采。就聽他稚嫩的聲線晦暗:“都怪閣兒無能,無法保護姊姊……”
朱闕心下一顫,啞著嗓子安慰:“並非如是,閣兒已做的很優異。汝將才不到六歲,姊姊六歲時,還隻知放箏玩鬧,逃避先生之課業呢。”
朱閣點頭,垂手為朱闕蓋緊被褥。然後蜷起小身子,躺在朱闕身側的錦被上。朱闕把被褥折過去,為他將蓋一半。朱閣的小腦袋隱在被子當中,隻露出烏黑的頭頂。朱闕心中溫暖,正要下手去摸,就聽見朱閣哽咽的聲音:“姊姊,閣兒好想母親……”
朱闕的手從半空中垂下,嘴唇顫抖,一時間萬千思緒盡然飛過,千言萬語將說未說,最後隻是回了一句:“姊姊也對母親……甚是思念。”
相去無言。
一夜過半,朱闕本睡得沉沉的,卻突然瞧見了前世被人侮辱欺傷的場景,她看見自個兒被一些子麵目猙獰的男子玩弄過後,丟進浩浩燃燒的烈火中,渾身被赤焰焚燒,劈天蓋地的真實的痛感在身體裏肆虐,朱闕神誌模糊間,甚至仿佛聽見了皮裹裏的油脂吱吱扭扭的輕響聲。她掙紮痛吟,就聽見有個聲音在呼喚她,叫的是姊姊……姊姊?
朱闕一個激靈,夢境像潮水一般從視野裏化去了。她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重若千斤,渾身酥軟無力,竟是由不得她操縱……而且那熾熱感與痛感,卻然絲毫未少。
朱闕突的想起了自己的右臂。心下一顫——或是感染而發燒了——這是最壞的情形。本以為至少還有月餘好活,沒想到,居然不曉得是否能熬過今晚。
她心思雜陳,突然感到臉頰有什麼滴落,帶來一點兒子可貴的清涼。就聽見放在心尖尖疼的好弟弟在耳邊近乎絕望的聲音,他說“姊姊,若汝如此故去,他日吾入坐酈王,定讓天下荒蕪,民不聊生。或絕不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