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夫妻分別(1 / 3)

夜間。

袁崇武回來時,正巧遇見丫鬟端著剛熬好的藥汁,走進了後院。

他將藥碗接過,剛踏進屋子,就見姚芸兒正倚在床上小憩,他不願驚動她,隻將藥碗擱在一旁,去為她將被子掖好。

豈料還不等他碰上她的身子,姚芸兒便已繃不住地笑了起來。

“又裝睡?”袁崇武也是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臉,對著她道,“既然醒了,就快將藥喝了。”

姚芸兒也不再胡鬧,抿唇一笑,乖乖地張開嘴,將那碗濃黑的藥湯一滴不剩地喝了個精光。那藥極苦,姚芸兒喝完後,頓覺舌頭都麻了,趕緊捏了塊蜜餞放在嘴裏,嘴巴裏的苦味方才稍稍退了些。

袁崇武伸出手為她將唇邊的藥汁拭去,道:“這幾日軍中事多,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你要好好養著身子,按時吃藥,知道嗎?”

姚芸兒已聽聞淩肅糾集了數支軍隊,一道向著漢陽逼近。漢陽如今,可真成了喋血孤城。雖然嶺南軍依舊將漢陽守得固若金湯,可畢竟被敵軍絕了糧草,指望著城中備下的那些水和糧食,實在不知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姚芸兒知道這幾日袁崇武都忙得分身乏術,已好幾天沒有睡個好覺了。想起這些,姚芸兒便覺得心疼,握住他的大手,輕聲道:“你快去忙你的,我會好好吃藥,你別擔心。”

袁崇武點了點頭,俯身在她的小臉親了親:“你先歇著,明日我再過來看你。”

說完,男人便站起身子,可還不等他邁開步子,衣袖卻被姚芸兒攥住了,他回眸,就見自己的小娘子有些不安地看著自己,喚了他一聲:“相公……”

袁崇武見她這樣,隻得留了下來,撫上她的小手道:“怎麼了?”

姚芸兒默了默,才道:“這幾日我總是害怕,一想到那塊玉佩,心裏就不舒坦。我隻怕那塊玉佩落到淩家軍的手裏,會給相公添麻煩。”

姚芸兒說起來,心裏便絞成了一團,隻覺得難受。

袁崇武拍了拍她的小手,沉穩的聲音溫和地道出了幾個字來:“放心,不會。”

姚芸兒卻是不信,垂下小臉:“是我沒用,連塊玉佩都管不好,還讓它給丟了。”

袁崇武瞧著她懊惱的樣子,便笑了,將她攬在懷裏,大手輕輕地在她的後背上拍了拍,低聲道:“別去想這些,我現在隻盼著你能吃好、睡好,就夠了。無論是淩家軍,還是嶺南軍,你都不用去管,隻要將身子給我養好,嗯?”

姚芸兒聽了這話,心裏暖融融的。兩人依偎良久,姚芸兒伸出手環上夫君的腰,輕輕地開口道:“相公,如今孟先生和夏老他們都對我很好,可我很害怕,我怕他們若是知道了我的父親是淩家軍的人,他們會不會恨我,要你休了我?”

袁崇武聞言,眸心便是一沉,他良久都沒有說話,隻將姚芸兒的身子抱得更緊。

“傻瓜,你夫君是嶺南軍裏的元帥,他們說的話,又算得了什麼?”袁崇武淡淡笑起,輕聲安慰著懷中的女子。

姚芸兒聽他這般說來,心頭便踏實了不少,隻輕輕“嗯”了一聲,將腦袋埋在他的懷裏。

而袁崇武的臉色,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落上一層深雋的陰影。

丫鬟端著點心走到後院時,就見一抹黑影正鬼鬼祟祟地立在姚芸兒的窗口,看那樣子,倒似是在偷聽屋子裏的話一般,聽得有人過來,那黑影頓時一閃,消失不見了。

丫鬟揉了揉眼睛,隻當自己是看花了眼,剛踏進屋子,就見袁崇武從裏屋走了出來,不等她行下禮去,就聽男人渾厚的聲音響起:“好好照顧夫人,若她有什麼閃失,小心你的腦袋。”

那丫鬟一個激靈,忙不迭地連連稱是,直到男人走後,一顆心還是怦怦直跳的,服侍姚芸兒時,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絲毫不敢怠慢。

漢陽城,晚間,總兵府衙。

屋子裏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嶺南軍所有的高位將領,皆分成兩排,一動不動地站在屋子裏,對著主位上的男子望去。

夜靜到了極點,許久都沒有人開口,城外火光衝天,正是安慶、灤州、大渝三處兵馬,與淩家軍一道,將漢陽城團團圍住,呈掎角之勢。先前的雲梯式、隧道式、撞擊式、強攀式、焚燒式、箭戰式,複又逐一而來,淩家軍來了強援,這幾日都是一輪又一輪的攻勢,直讓嶺南軍招架不住,連喘口氣的時機也沒有,戰況眼見著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淩肅此番使盡渾身解數,聯合三處兵馬,其勢頭倒似非將嶺南軍逼到絕境不可。縱觀兩軍曆年來的大戰,淩肅卻也從未如此次般破釜沉舟,不計後果,簡直如同瘋魔,每一次攻城,都是一場硬仗,兩軍俱是死傷慘重。

袁崇武凝神望著眼前的戰略地圖,漢陽城周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軍旗,意味著城周早已被敵軍占領。

男人眸心暗沉,過了許久,方才道:“城中的糧草,還夠支撐多久?”

“元帥放心,城中糧草充足,足夠再撐三五個月。”

袁崇武點了點頭,又道:“穆將軍與謝將軍的兵馬,還有多久能到漢陽?”

“元帥容稟,今日剛收到穆將軍與謝將軍的飛鴿傳書,隻道數日前燁陽遭到慕家軍圍攻,兩位將軍不得不駐守燁陽,與慕家軍大戰,倒是無法領兵相助漢陽。”

“慕家軍?”袁崇武聽得這三個字,眉頭便是緊皺,森然道,“慕家多年來鎮守南境,向來不管朝廷之事,這一次,又怎會與我嶺南軍為難?”

“屬下聽聞此次是慕家的六公子與七公子親自領兵,慕家是將族世家,祖祖輩輩也不知出了多少位將軍,那兩個小子怕是得了祖宗的庇佑,竟接連得勝,將我嶺南軍打得落花流水,聽說……聽說……”說到這裏,孟餘斟酌著,似是接下來的話十分難以啟齒。

“聽說什麼?”袁崇武喝問。

“聽說那慕家七公子詭計多端,竟使詐將穆將軍騙至小山河,指使手下對著穆將軍大肆羞辱,等謝將軍帶著兵馬趕到時,就見穆將軍被他們懸在樹上,赤著上身,身上就沒塊好肉。”

袁崇武聞言,心頭自是怒意滾滾,拳頭亦是握緊,沉聲道:“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

說完,袁崇武將心頭的火氣按壓下去,對著孟餘吩咐道:“你去傳書文斌與長風,要他們盡管凝神對付慕家,守住燁陽即可,不必領兵趕往漢陽。”

“是。”孟餘俯身領命。

屋中又沉寂了下來,諸人皆是臉色沉重,未過多久,就聽一聲:“報!”

“元帥,淩家軍派來使者,候在城外求見元帥!”

傳令兵聲音剛落,眾人的臉色俱是一變,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隻不過諸人與淩肅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卻從未見淩家軍派過使者,此次自是怎麼也猜不出淩肅此舉,究竟是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袁崇武心神一凜,麵上卻依舊喜怒不形於色,沉聲道:“打開城門,命使者進城。”

“是!”

未幾,就見一位青色衣衫的年輕男子,隨著嶺南軍士兵走進了府衙。正是淩肅身旁的幕僚。

“小可參見元帥。”見到袁崇武,年輕男子十分有禮,頓時俯身拜了下去。

“先生不必多禮,”袁崇武一個手勢,道,“請坐。”

“小可不敢。”年輕男子拱了拱手,開門見山道,“小可今日奉侯爺之命前來,隻為與元帥商議一事。”

“先生有話請說。”

“不瞞元帥所說,漢陽城被元帥守得固若金湯,侯爺久攻不下,不免焦躁,更兼之雙方死傷慘重,這般下去,隻不過是讓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坐收漁翁之利,是以,侯爺思索良久,終是命小可前來,與元帥商議休戰。”

“休戰?”聽得這兩個字,屋子裏的人俱是嘩然,孟餘最先反應過來,俯身在袁崇武耳旁輕語了一句:“元帥,淩肅為人陰險,他的話委實不可相信。”

袁崇武不置可否,望著眼前的來使,沉聲道:“除此之外,侯爺還說了什麼?”

“元帥果真是快人快語,侯爺的確說過,若元帥想休戰,須得體現誠意,不妨將自己的愛姬與親兒,與小可一道送出城外,待侯爺見到元帥的愛姬與親兒,自是能知曉元帥的誠意,侯爺定會從漢陽撤兵,若違此誓,天理難容。”

諸位嶺南軍將領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不忿,可想到如今日益危殆的戰局,卻又說不出旁的話來,隻得齊齊向著袁崇武望去。

“你們淩家軍,除了會拿女人和孩子做文章,就沒其他本事了嗎?”驀然,就聽一道男聲響起,這聲音十分清朗,隱約還透出幾分稚意,諸人循聲望去,卻見此人正是一臉憤然的袁傑。

見到兒子,袁崇武眉心微蹙,道:“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嘴,下去。”

袁傑卻並未退下,而是一步步走到袁崇武麵前,望著周圍的嶺南軍將領,那一雙眸子炯炯,最終仍是落在了父親身上,一字字道:“父親,你敢不敢告訴在座的叔叔伯伯,淩家軍的人為何要你的愛姬?”

袁傑話音剛落,嶺南軍諸人皆是一怔,夏誌生道:“少帥何出此言?”

袁傑依然緊緊地望著主位上的父親,眸心漸漸浮起一抹痛楚,啞聲道:“父親,這一屋子的叔叔伯伯,都是為你賣命,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孩兒鬥膽問你一句,你敢不敢和他們說實話,姚氏到底是什麼人?”

袁崇武一語不發,一雙眸子黑如夜空,筆直地望著眼前的兒子。袁傑在父親的目光下,心頭不由得開始發怵,可一想起白日間在後院聽見的那些話,心頭頓時又悲又憤,不可抑止,當下卻也不曾回避,迎上了父親的視線。

“少帥,眼下大戰在即,你還是先回府候著,莫要讓元帥分神。”孟餘見狀,遂匆匆打了個哈哈,上前將袁傑一把扯住,作勢便要讓人將這孩子送回去。

豈料袁傑卻一把掙開了孟餘的手,走至淩家軍使者麵前,道:“淩肅既然將你派來要我父親的姬妾,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姚氏究竟是誰的女兒?你們淩家軍裏,到底誰才是她的父親?”

這一語言畢,嶺南軍的人頓時大震,就連孟餘的臉色也是變了,對著袁傑喝道:“少帥不可胡說,你怎能將夫人與淩家軍扯上幹係?”

“我沒有胡說!”袁傑厲聲道,“這是我親耳從姚氏口中聽來的,她的父親是淩家軍的人!她生怕咱們知道,可父親明知她是敵軍的女兒,卻還一直對她寵愛有加,一直幫著她瞞著我們!”

這一語言畢,嶺南軍諸人皆愣住了,孟餘與夏誌生對望了一眼,俱是從彼此眼底察覺到一抹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