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血灑沙場(1 / 3)

淩家軍主帳。

待薛湛領著姚芸兒走進時,淩肅正坐在主位,看見女兒後,讓他又氣又痛,倏然站起身子,向著女兒走來。

姚芸兒自覺無顏麵對父親,隻“撲通”一聲,跪在了淩肅麵前。

淩肅望著眼前的愛女,心窩子一陣陣地疼,在她偷偷出宮後,徐靖當日便病倒了,就連他自己在得知女兒不見的消息時,也是眼前一黑,急痛攻心。這是他們好容易才找回來的女兒,他與徐靖都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失去,想起她千方百計地出宮,不惜讓父母承受蝕骨般的痛,卻隻為了那個反賊時,淩肅心口便湧來一股怒意,幾乎不可抑止,抬手便要向著姚芸兒臉上掌摑下去。

薛湛眼皮一跳,亦跪在姚芸兒麵前,拉住了淩肅的胳膊:“義父,芸兒這一路吃盡了苦頭,您有話好好說!”

淩肅聞言,方從那一片怒火中稍稍回過神來,眼見著女兒恰如薛湛所說,小臉蒼白而憔悴,臉蛋上滿是淚痕,讓他看著,心頭頓時軟了,那抬起的手終是緩慢地垂了下去。

見義父消氣,薛湛將姚芸兒從地上扶起,見她臉色雪白,遂對著淩肅道:“義父,孩兒先送芸兒去歇息。”

淩肅看了女兒一眼,見孩子正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那心頭僅存的火氣也煙消雲散了,喚來了軍醫,命其好好為女兒診治,而後又將姚芸兒親自安頓在自己居住的主帳,事無巨細,親力親為,直到女兒睡著,淩肅為孩子掖好被角,方才與薛湛一道走了出來。

“湛兒,明日由你親自護送芸兒回京,等到了京城,你也不必再回池州,義父已與太後商議過,下個月初十,便是千載難逢的良辰吉日,你便與芸兒在京城完婚,如何?”

淩肅聲音沙啞而寂寥,一語言畢,則向著義子看去。“義父,孩兒隻怕操之過急,會讓芸兒接受不了。”薛湛迎上淩肅的目光,清俊的容顏上,輪廓分明。

淩肅聽了這話,心裏卻微微一暖,含笑拍了拍薛湛的肩頭,道:“你與芸兒的婚事,一直是為父心頭的一塊心病,隻有親眼瞧著你與芸兒成婚,義父才能放下心來,去和袁崇武與慕家決一死戰。”

薛湛心頭一凜,想起如今日益危殆的戰局,年輕的容顏絲毫不見退縮之意,拱手道:“孩兒隻願留在池州,助義父一臂之力。”

淩肅卻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你若能將芸兒照顧好,讓她這一輩子無憂無慮,就已為義父盡了最大的力。”

聽了這一句話,薛湛不知為何,心頭卻湧來一股不祥之感,他剛欲開口,就見淩肅對著他擺了擺手,道:“此事便這樣說定了,下個月初十,義父自會趕回京城,親自為你主婚。”

薛湛聞言,心頭卻說不清是何滋味,隻恭聲稱是。

回到京師,已是數日之後了。

姚芸兒剛入宮,就見徐靖領著永娘,在荷香殿等候多時。

瞧見母親,姚芸兒又愧又痛,剛要對著母親跪下,卻被徐靖一把扶了起來。

“娘,對不起……”姚芸兒愧疚難當,這一語言畢,便垂下了眼睛,隻覺得無顏麵對母親。

徐靖牽住女兒的手,心頭百感交集,瞧著女兒風塵仆仆的一張小臉,她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將孩子攬在懷裏,隔了許久,才緩緩道了句:“回來了就好。”

“公主,恕奴婢多嘴,您這次一聲不響地跑出了宮,您可知太後有多擔心,您這剛走,太後就病倒了,又不敢對外宣揚,隻得暗地裏讓人四下尋你,就差沒將整個京城翻了個底朝天,您明知袁崇武一心與侯爺過不去,又怎能再去尋他?您這樣做,是要將太後與侯爺置於何地?您這簡直是在剮父母的心啊!”

永娘見徐靖一心都在姚芸兒身上,竟連一句斥責的話也沒有,當下那一腔憋悶便再也忍耐不住,也顧不得其他,隻將肚子裏的話全給說了出去。

姚芸兒聞言,趕忙從徐靖懷裏抽出身子,美眸中滿是擔憂,失聲道:“娘,您病了?”

徐靖搖了搖頭,道:“娘沒事,芸兒,娘要你答應我,往後切記不可再私自出宮,也不要再去見那個反賊,你能做到嗎?”

姚芸兒淚水漣漣,不敢去看母親的眼睛,她沒有說話,隻輕輕搖了搖頭。

徐靖見女兒如此固執,那一顆心便也灰了,因著這一場病,令她看起來十分憔悴,再怎樣仔細保養,說到底也終究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如今瞧去,那眼角邊的細紋亦十分明顯,讓姚芸兒看得難受,可若要她往後再也不見袁崇武,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除非她死。

“這一個月,你便好端端地給娘待在荷香殿裏,下個月初十,就是你與薛湛的婚期,到時候,你父親會親自回京為你主辦婚事,至於袁崇武……”徐靖說到這裏,看著女兒驚慌失措的一張小臉,心頭便湧來一陣不忍,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聽娘的話,忘了吧。”

說完,徐靖也不再理會姚芸兒的祈求,領著永娘走出了荷香殿,姚芸兒剛要追出去,卻被殿外的宮女攔住了身子,徐靖聽著女兒的哭求,一顆心猶如在酸水裏泡著,終究還是沒有回頭,直到走出了荷香殿,徐靖望著眼前跪了一地的宮人,平靜的聲調淡淡響起:“你們給本宮聽著,這一個月在荷香殿裏好好兒地服侍公主,若再讓她跑了出去,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那一地的宮人,俱是膽戰心驚,唯唯諾諾。

戰場上,兩軍遙遙對峙。

袁崇武黑甲黑盔,身下一匹寶馬毛色棕亮,極為神駿,一人一騎,凜然生威,身後千軍萬馬,黑壓壓的望不到盡頭。淩肅亦是一馬當先,手握長矛,滿是風霜的臉龐上森然堅毅,烏黑的眼瞳中,緊緊盯著遠處的那一道身影,周身殺氣大顯,隻有曆經百戰,坦然麵對生死的人,才會有這般濃烈而逼人的殺氣。

就聽號角聲起,淩肅一個手勢,身後千軍萬馬轟然作響,向著嶺南軍殺去。

袁崇武雙眸雪亮,一聲令下,亦親率諸人,揮舞著戰刀,與淩家軍廝殺在一起。

這種肉搏戰向來最是血腥,兩軍交戰多年,更兼得嶺南軍血海深仇,對淩家軍無不恨之入骨,抗敵時更是凶悍勇猛,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但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比起當年的渝州大戰,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慕成天與慕七亦率兵自玉蚌口突襲淩家軍軍營,斷敵糧草,奇襲敵後,與駐守在玉蚌口的淩家軍同樣是殺得難分難解。

袁崇武手中長刀大開大合,雙眸早已殺得血紅,不斷有淩家軍的戰士被他砍殺馬下,未幾,竟是屍堆成山,以一己之力,殺敵百人。

“袁崇武!”

驀然,便聽一道渾厚的男聲傳來,袁崇武凝神望去,就見一道黑影向著自己襲來,頸邊一陣涼意劃過,男人心神一凜,堪堪向後避開了這一擊,來人一擊不中,手中長矛一轉,又向著袁崇武斜刺過來。

袁崇武勒住駿馬,身子向後側去,手中大刀揚起,打在長矛之上,就聽“砰”的一聲響,兩人虎口俱是一震,袁崇武抬眸,這才看清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淩肅!

淩肅麵色駭人,招招欲將袁崇武置於死地,他本就出自武將世家,自幼在軍中長大,更兼得臂力驚人,幾招下去,竟逼得袁崇武險象環生。

袁崇武麵不改色,淩肅的殺招襲來,男人隻沉著應對,手中大刀將周身要害團團護住,倒也讓淩肅短時內欺身不得。

兩人鬥了片刻,周邊殺聲震耳欲聾,袁崇武眸光暗沉,多年前的那一幕幕全部向著腦海湧來,兩軍交戰時,正是眼前的這個人,命人將嶺南軍的親眷一排排地押於陣前,逼得嶺南軍投降,嶺南軍誓死不從,依然是此人,麵無表情的一個手勢,便讓無數人人頭落地。而後,又是一排人被押上來,源源不斷,讓嶺南軍親眼自己的至親一個個慘死於自己麵前,那些滾落的人頭,一個個充斥在男人的眼底,他甚至能記清每一個人的表情……

嶺南軍四萬男兒,四萬條人命,那些全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他帶著他們離開嶺南,是他帶著他們舉兵起義,是他帶著他們離開家中妻兒老小,他們將自己的命全交在他手裏,可最終,他們死了,隻有他還活著。

他將他們帶出了嶺南,卻令他們客死他鄉,終其一生,都無法再將他們帶回去。

而發妻那一身的傷疤,更揭示著眼前這個男人令人發指的惡行,如此種種,皆由此人而起!若非他以幼子逼迫母親,又何來那四萬條人命!

袁崇武目露凶光,幾欲沁血,心口積蓄多年的煞氣似是要在這一刻蓬勃而出,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刀,厲聲長嘯,神威凜然,斜身一劈,砍斷淩肅戰馬前蹄,那馬發出一聲嘶鳴,馬背上的人亦滾落了下來。

袁崇武揮起大刀,趁此良機,直直地向著倒在地上的淩肅劈去,雪亮的刀口距淩肅頭頸不過相差毫厘時,竟硬生生地停在了那裏。

淩肅抬眸,就見袁崇武立在那裏,似是在竭力隱忍,麵色難看到了極點,肩頭處抑製不住地抖動,連帶著那刀口亦輕顫不已。

淩肅瞅準時機,手中長矛一舉,竟狠狠向著袁崇武的心窩處刺來,袁崇武當機立斷,側過身子,卻終究遲了一步,尖銳的長矛刺進他的胸膛,穿胸而過。

袁崇武一聲低吼,以身向前逼近,將淩肅踩在身下,手中大刀揚起,眼見著向他斬下。

淩肅躺在那裏等死,卻見袁崇武臉色慘白,那手中的刀已到了自己鼻尖,卻終究不曾落下。

“元帥!”

何子沾見袁崇武身受重傷,整個人搖搖欲墜,剛欲上前,卻被淩家軍諸人纏住,情急下,何子沾對著親兵大喊:“速去保護元帥!”

他一語剛畢,卻聽一道大喝聲響起,那聲音還帶著幾分稚嫩,繼而就見寒光一閃,不知從何處飛奔出一個少年,將手中的長劍,不偏不倚地刺在了淩肅心口。

正是袁傑。

京城,皇宮。

午後的宮殿分外安靜,徐靖正在披香殿裏小憩,驀然,卻覺得心口一痛,瞬間從夢中醒了過來。

“肅哥……”她的臉色雪白,額上滿是冷汗,全身都汗津津的,無邊無際的恐懼襲來,讓她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