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女雲溪(2 / 3)

而袁崇武,早已等候了多時。

兩人這一別,足足二月有餘,周嬤嬤剛掀開簾子,就對著姚芸兒笑道:“夫人您瞧,王爺來接您了。”

姚芸兒聽了這話,微微打起了精神,果真如周嬤嬤所說,就見那道高大魁偉的身影正在不遠處候著,待看見自己的馬車後,男人頓時下了馬,向著自己大步而來。

周嬤嬤早已下了車,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一旁,隨行的諸人看見袁崇武,亦行了大禮,喚了句:“王爺。”

袁崇武的眼睛落在姚芸兒身上,他唇角含笑,對著馬車伸出了胳膊,低聲道了句:“把手給我。”

姚芸兒向前傾著身子,剛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整個人便已被袁崇武牢牢扣住了腰際,穩穩當當地將她從馬車裏抱了出來。

袁崇武黑眸雪亮,這樣久的日子,對她的思念不分日夜,每當戰事稍懈的空當,他心心念念的也全是一個姚芸兒,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可笑,竟會不受控製地,這般思念一個女人。

直到此時將她真真切切地摟在了懷裏,袁崇武眉頭舒展,見她氣色極好,雖是一路辛苦,可那張小臉竟比起自己離開渝州時要圓潤了些。

見他的目光緊緊地凝視著自己,姚芸兒的神情中不由得浮起幾絲靦腆,赧然地垂下眸子,小聲呢喃道:“這麼多人看著咱們呢……”

袁崇武淡淡笑起,瞧著她嬌羞可人的樣子,若不是有周邊諸人在,倒真想俯下身子吻她。

他的大手攬著她的纖腰,眼眸落在她的小腹上,眸心便是一柔,溫聲道:“咱們的兒子怎麼樣,折騰你沒有?”

姚芸兒笑了,嗔了句:“哪有你這樣的人,孩子還沒出生,你就口口聲聲地喚兒子。”

袁崇武撫上她的肚子,頓覺掌心一片柔軟,竟讓他舍不得用力,唯恐會嚇到孩子一般。

姚芸兒見他眉宇間滿是溫和,目光中透著滿滿的慈愛,心裏又軟又暖,快化了似的。

“走吧,咱們先回營。”隔了好一會兒,袁崇武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對著姚芸兒溫聲開口。

姚芸兒由他攬著自己,卻將心裏的話問了出來:“相公,你這次為什麼要把我從渝州接來?”

袁崇武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低聲道:“還能為什麼,自然是想你了。”

姚芸兒心裏一甜,她又何嚐不想他,此時聽男人這般說來,便也不再說話了。她自是不知道,溪水戰事緊張,兩軍眼下呈拉鋸戰,袁崇武亦抽不開身回渝州看她,而這一場仗遙遙無期,就連袁崇武自己都不知道這仗會打到什麼時候,甚至就連姚芸兒分娩,他也無法趕回。如此,便索性將她接了過來,免得整天整夜地掛念,放心不下。

回到嶺慕大軍軍營,袁崇武將姚芸兒送回自己居住的主帳,帳內一應俱全,什麼都有,待侍從退下後,袁崇武攬過姚芸兒的身子,不由分說地吻了下去。

顧忌著她的身子,這一吻不過是淺嚐輒止,即使如此,在鬆開她時,袁崇武的氣息已變得粗重了。

他深吸了口氣,對著姚芸兒道:“你先歇著,待會兒還有個戰局要商討,等商討完,我便回來。”

姚芸兒知他辛苦,便輕輕嗯了一聲,道:“你安心去忙你的,別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袁崇武瞧著她唇角那一對梨窩,心頭便是一軟,又將她攬在了懷裏,在她的鬢角上落上一吻。

袁崇武離開營帳後,便大步向著主帳走去,剛踏進主帳,就見慕七與一眾嶺慕大軍的將領已等在了那裏,見到他走進,除了慕七,所有人俱俯身行禮,齊聲喚道:“末將參見王爺。”

袁崇武麵色沉著,黑眸冷峻,早已不複方才的溫情脈脈,他越過諸人,向著主位走去,口中淡淡吐出兩個字來:“免禮。”

案桌上的軍報又已堆積成山,一直到了午夜,方才將戰局重新部署,諸將紛紛告辭,主帳中便隻剩下袁崇武與慕七二人。

袁崇武隨意拿過一份軍報,剛打開便見裏麵已被人批閱,印上了自己的帥印。

男人的臉色一沉,無聲地向著一旁的慕七看去。

慕七迎上他的眸光,靜靜道:“你不用這樣看我,這些軍報明日便要傳回諸州,我不過是在替你分憂。”

袁崇武“啪”的一聲,將軍報合上,字字低沉有力:“我與你說過,無事不要碰我的東西。”

慕七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眼睛,良久,輕聲一嗤道:“袁崇武,你不要忘了,如今你不僅是嶺南軍的統帥,更是嶺慕大軍的主帥,你的軍報,我如何看不得?”

慕七說完,將眼睛微微移開,又道了一句話來:“你將你的側妃接到軍營,我無話可說,但你若是為了她耽誤了軍務,我自是不會放手不管。”

袁崇武打開另一份軍報,見上麵亦被人批閱後蓋上了自己的帥印,那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語句犀利果決,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七小姐這些話,不妨等袁某當真貽誤軍機後,再說不遲。”袁崇武將軍報擱下,深邃的黑眸筆直地向著慕七看去。

慕七沉默片刻,終是道:“你將她接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男人的眉頭微微皺起,不輕不重地說了句:“這是袁某的私事。”

慕七“嗬”地一笑,逐字逐句道:“你不要忘了,我是你名義上的王妃。”

袁崇武目光幽暗,在她臉上凝視片刻,而後淡淡道了句:“你自己心中清楚,我們隻是盟友。”

說完,袁崇武站起身子,頭也未回地走出了主帳。

慕七仍獨自一人坐在那裏,修長的手指緊握,微微顫抖。

軍中事務眾多,袁崇武不是率兵在前線打仗,便是與諸將商討戰事,此外還要籌備糧草,探視傷員等,瑣事數不勝數。姚芸兒時常都是睡了一覺醒來,才見男人邁著沉重的步子趕回來。

兩人雖然相守的時候不多,但比起姚芸兒身在渝州,數月不見一麵來說,已是一天一地。

姚芸兒不願讓男人為難,如同當初在燁陽一般,整日隻待在營帳裏哪裏也不曾去過,實在憋悶得慌,也隻是在營帳門口坐上一會兒,透透氣。

這一次,袁傑並未跟隨袁崇武一道趕至溪水,而是被父親下令留守燁陽,有了上次的教訓,袁傑也不敢莽撞地私自前來。姚芸兒知曉袁傑不在軍中後,倒暗地裏舒了口氣。就連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對安氏母子,她就是覺得自卑與恐懼,巴不得遠遠逃開。

日子雖然苦悶,但她的肚子卻一天天地長大了,圓滾滾地挺在那裏,好似衣裳裏塞了一隻西瓜,讓她瞧著就想笑。

晚間,袁崇武一手將姚芸兒攬在懷裏,另一手則撫在她的小腹上,輕柔地摩挲。

“相公,這是我給你縫的平安符,你明日出征時,別忘了帶上。”姚芸兒取過白日裏縫好的符,遞到了男人麵前。

男人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將那護身符接過,貼身收在了懷裏。

姚芸兒知道他對這些平安符向來都是不相信的,即使收在懷裏,也隻是為了讓她心安,當下又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你別笑,一定要好好收著,千萬別弄丟了。”

袁崇武臉龐上的笑意愈濃,點了點頭,緊了緊她的身子,道:“別擔心,我會平安回來。”

想起明日的分別,姚芸兒隻有不舍,忍不住往他的懷裏依了依身子,柔聲道:“我和孩子,都在這裏等你。”

袁崇武粗糲的大手撫著她圓滾滾的肚子,說起孩子,男人英挺的眉宇便情不自禁地微微一柔,低聲道:“再過兩個多月,你就要生了,我到時候一定會回來,陪著你看咱們的孩子出世。”

姚芸兒心裏一甜,輕輕應了一聲,道了句:“周嬤嬤和孫大夫都說了,孩子長得很好,你在外頭安心打仗,別擔心我和孩子。”

袁崇武合上眼睛,低笑道:“自然很好,咱們的兒子一定會很健壯,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子。”

見他又提起兒子,姚芸兒搖了搖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相公,若是這一胎,是個女兒,你會不會很失望?”

聽了這話,男人烏黑的劍眉微微一動,剛睜開眸子,就見姚芸兒宛如秋水的眼睛正脈脈地看著自己,那眼瞳裏有些不安,有些害怕,更多的則是擔心。

袁崇武心頭一軟,撫上她的小臉,道:“若是女兒,我隻會心疼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失望?”

“可你……一直都說我肚子裏的是兒子。”姚芸兒說來,有些許的委屈。

袁崇武無奈,將她的腦袋按在了自己懷裏,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沒有告訴她,女兒自然也沒什麼不好,但他們隻會要一個孩子,那便一定要是兒子才行。自古以來,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門關走上一圈,更何況姚芸兒身子孱弱,懷這一個孩子已是吃盡了苦頭,他心裏甚至一直都在擔心她能否過得了分娩那關,又哪還舍得讓她接二連三地生下去。

燁陽,元帥府。

“母親,父親今日已與慕七一道領軍離開了軍營。”袁傑壓低了嗓子,對著安氏開口。

安氏看了兒子一眼,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道:“你是要趁此機會,去對付姚氏?”

袁傑雙眸陰戾,道:“姚氏如今已懷胎六月有餘,咱們再不動手,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她生下那個孽種?”

許是“孽種”二字太過刺耳,安氏眉頭蹙起,對著兒子低聲道:“傑兒,母親與你說過多次,姚氏腹中的孩兒,亦是你的弟妹。”

“可那也是淩肅的外孫!”

聽了這一句,安氏頓時緘默了下去,母子倆沉寂片刻,就聽安氏的嗓音再次響起,逐字逐句道:“母親最後與你說上一次,姚氏腹中的孩子,咱們不是不能動,而是壓根兒動不得!”

“為何動不得?”

“因為你父親。”安氏望著兒子的眼睛,平靜地開口,“若被你父親知道此事,隻會讓他對咱們母子最後的一丁點愧疚與情分磨損得一幹二淨,往後你與宇兒在他心裏,更是會變得一文不值,隻會讓他厭惡。”

安氏的語速不疾不徐,緩緩道:“母親容不得你冒險。況且,還是在姚氏腹中胎兒尚不知是兒是女的情形下,母親更不允許你這樣做,你可曾想過,若姚氏這一胎是女兒,你豈不要得不償失?”

袁傑聽了這話,年少的麵容便一分分地冷了下去,時隔良久,方才對母親道:“那咱們該怎麼辦?”

“記住母親的話,忍。”安氏眸光清亮,伸出手,握住了兒子的手心。

三個月後,夜。

姚芸兒的產期已近,這幾日都是難受到了極點,每日裏隻盼著戰場上的消息,期冀著男人可以盡快回來。

她自己也知自己這是在癡人說夢,朝廷調動了所有兵馬,又加上淩家軍與大赫,嶺慕大軍的這一仗打得異常艱辛,時有捷報,也時有噩報,每個人都惶惶不安,姚芸兒更是憂懼不已,每有噩報傳來,便會擔心得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

這一日她剛睡下,輾轉反側了良久,才有些許的睡意,不料還不曾等她睡著,便覺得肚子裏傳來一股抽痛,痛得她弓起身子,喚出了聲。

姚芸兒從不知道生孩子居然會這樣疼,綿綿不斷地,沒完沒了地疼。起先,那疼痛隻是一陣陣的,還能讓人喘過氣來,可是很快,那股子痛意如浪一般地湧來,讓她的眼前一片黑暗,隻疼得她微微蜷起身子,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很小的嗚咽。

待周嬤嬤與產婆趕來時,姚芸兒躺在那裏,烏黑的秀發早已被汗水打濕,有幾縷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臉頰上,更襯著那張小臉雪一樣蒼白。

產婆趕忙上前撫上了她的肚子,對著周嬤嬤道:“夫人這是要生了!”

周嬤嬤也是在大戶人家當過差,服侍過女人生孩子的,此時一瞧姚芸兒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擔心,趕忙拿起汗巾子,為姚芸兒將額上的汗珠拭去,寬慰道:“夫人,您這是頭胎,怕是會疼一點,您咬咬牙,千萬要撐住,孫大夫已經在外頭候著了,您加把勁兒,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