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姚芸兒正在宮人的服侍下,為女兒洗著小臉,瞧著孩子雪白粉嫩的麵頰,心裏便跟吃了蜜似的,忍不住俯下身子,在溪兒的臉龐上親了親。
袁崇武走進時,便聽得母女倆的歡聲笑語,溪兒已快三歲了,一張小嘴從早到晚從不閑著,說個不停,袁崇武下了朝,時常人還未至,便聽得女兒銀鈴般的笑聲從大殿裏傳了出來。
瞧著姚芸兒母女,男人心下一軟,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就連眉眼間的神色也是溫和了下來,看見他,宮人們俱行下禮去,袁崇武命眾人起身,自己則親手將孩子抱了起來,和女兒玩了好一陣子,直到溪兒忍不住打起嗬欠,才讓乳娘將孩子抱去歇息。
待宮人全部退下,姚芸兒微微抿唇,對著袁崇武道:“你太寵溪兒了,白日裏徐姑姑還說,若是這般寵下去,等溪兒長大,也不知有沒有人敢娶她呢。”
袁崇武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臉,道:“女孩子嬌慣些無妨,等咱們這兒子出世,我再做個嚴父不遲。”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姚芸兒瞋了他一眼,望著自己尖尖的肚子,心裏卻也是喜悅的。
姚芸兒如今已是快五個月的身孕,行動間已是不便,袁崇武攬著她的身子,將她抱在自己懷裏,大手撫上她的肚子,察覺到掌心的胎動,便溫聲道:“單憑他在你肚子裏這般頑皮,也一定是個小子。”
姚芸兒瞧著男人眼底的笑意,唇角的笑窩卻漸漸隱去了,雖然太醫署的太醫已告知於她,這一胎十有八九會是男孩兒,可那心裏還是隱隱地有些擔心,她望著自己的夫君,小聲言了句:“相公,若萬一,這一胎還是女兒,那該怎麼辦?”
袁崇武眉頭一皺,見她神情間浮上幾許緊張,心頭便是無奈,微微一哂,低聲道:“那便接著生,直到生到兒子為止。”
姚芸兒聽了這句,一張俏臉頓時變得緋紅,小手輕輕在他的胸膛推了一把,卻也笑了。
兩人依偎良久,耳鬢廝磨,袁崇武俯身在她的唇瓣上印上一吻,望著她眉眼彎彎,清純溫婉的麵容,心頭的不舍便絲絲縷縷,纏得一顆心死緊。
他握住她的手,黑瞳中是淡淡的自嘲,言了句:“你和孩子,真是讓我連仗都不想打了。”
姚芸兒聞言,心頭頓時一怔,美眸中浮起一絲驚慌,失聲道:“你又要去打仗了?”
袁崇武不忍見她如此,他沒有說話,隻點了一下頭。
“還是去豫西嗎?”
見袁崇武頷首,姚芸兒眸中滿是擔憂,小聲道:“相公,你現在已經是皇上了,還要親自去嗎?”
袁崇武撫上她的小臉,溫聲道:“正因為我是皇上,才非去不可。”
說完,袁崇武攬緊了她的身子,囑咐道:“你放心,這一仗不會太久,等你生產前,我定會趕回來,我已經錯過了溪兒的出生,這個孩子,我不會再錯過。”
姚芸兒鼻尖一酸,見他去意已定,便不再多說什麼,將身子埋在他的懷裏,輕語道:“姑姑會照顧我和溪兒,你放心去吧,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受傷。”
袁崇武撫著她的秀發,想起即將來臨的離別,明明人還在玉芙宮中,將她抱在懷裏,可心底卻已生出莫名的牽念,不可抑止。
他微微苦笑,在姚芸兒的發絲上印上一吻,低沉著聲音吐出了四個字:“等我回來。”
姚芸兒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身子,輕輕點了點頭,柔聲道:“我和孩子,一塊兒等你。”
袁崇武剛要再囑咐幾句,就見內侍匆忙前來,對著兩人跪下身子,道:“啟稟皇上,何將軍求見。”
袁崇武聞言,唇角便勾起一抹笑意,牽住姚芸兒的手,扶著她的腰肢站起了身子,見他要攬著自己一道向大殿走去。姚芸兒搖了搖他的衣袖,小聲道:“相公,何將軍來玉芙宮,是不是有正事找你?”
袁崇武微笑道:“是正事,你隻管跟我一起去。”
見他這般說,姚芸兒便不說話了,兩人剛走進大殿,就見何子沾風塵仆仆,眉宇間滿是風霜,在他身後,還站著兩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俱是一般的黑瘦,顯是鄉下丫頭,眼瞳中滿是懼意。
見到帝妃,何子沾立時跪下身子,那兩個小丫頭顯是被教導過,此時亦隨著何子沾一道跪了下去,姚芸兒的眼睛久久地在那兩個女孩兒身上打轉,隔了好一會兒,方才顫聲喊了句:“大妞,二妞?”
聞言,那兩個小丫頭一道抬起頭來,姚芸兒離開清河村時,大妞才八歲,二妞才六歲,如今五年過去,大妞雖已十三歲了,可容貌間並無太多變化,竟讓姚芸兒一眼便認了出來。
兩個孩子在路上便已知曉此番是來見小姨的,待姚芸兒喚出她們的名字後,二妞當先忍不住,剛喚了一聲:“小姨……”便哇一聲,哭了起來。
姚芸兒上前,將兩個孩子從地上拉起,一手摟住一個,淚水也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大妞和二妞在王家受盡了苦,分明都是十多歲的大姑娘了,可身量都消瘦不已,麵露菜色,就連頭發都又稀又黃的,顯是素日裏吃不飽飯所致。
姚芸兒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欣慰,隻不住為兩個孩子拭著淚水,自己也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直到將兩個孩子安置好,夜色已深了,姚芸兒回到後殿,情不自禁向著袁崇武依偎過去,她的眼睛紅紅的,唇角卻噙著笑窩,輕聲道:“相公,你怎麼想到,要將大妞、二妞接過來?”
袁崇武捏了捏她的鼻子,烏黑的眼瞳中全是溫柔的笑意,低聲道:“你的那些小心思,我自然能想到。”
姚芸兒心頭一軟,忍不住將小臉貼近男人的胸膛,唇角的笑意越發甜美,清柔嬌羞。
袁崇武攬過她的身子,道:“我離京後,就讓她們在宮裏陪你,想必溪兒也會喜歡。”
姚芸兒輕聲應著,昂起頭向著自己的夫君望去,很小聲地說了句:“相公,你對我真好。”
男人淺笑過,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吐出了一句話來:“我隻對你好。”
姚芸兒臉龐微微一紅,仿佛從肌膚裏滲透出來的胭脂,男人瞧在眼裏,眸心的光卻倏然暗沉了下去,扣起她的下顎,吻了下來。
翌日,便是袁崇武領軍親赴豫西的日子。
自他走後,姚芸兒整個人都仿佛被抽幹了一般,心也空了,唯有她的肚子卻一天天地變大,那是他的骨肉,慢慢地將她重新填滿。
永娘行事利落,手腕幹脆,將玉芙宮上下打點得有條不紊,無懈可擊,不曾讓姚芸兒費過丁點心思,每日裏隻帶著溪兒,與大妞、二妞安穩度日,除卻對男人的思念刻骨銘心,日子靜謐舒適,流水般地過去。
大妞、二妞自入宮後,都換了新裝,有專人服侍,起先兩個孩子都似雲裏霧裏一般,直到日子一天天過去,方才漸漸適應。姚芸兒遣了太醫,給兩個孩子精心調養著身子,經過一段時日的滋養,大妞、二妞都漂亮了不少,尤其大妞已是豆蔻年華,打扮起來,竟頗有幾分清秀,與剛入宮時判若兩人。
玉茗宮,安氏站在廊下出神,翠玲緩步上前,將一件披風為安氏披在肩頭,溫聲道:“娘娘,這夜深露重的,您還是快回去歇著,免得染上風寒。”
安氏神情恬淡,對著翠玲道:“白日裏,玉芙宮的人是不是來過?”
翠玲一怔,趕忙道:“回娘娘的話,是姚妃的外甥女,來找二皇子的。”
安氏頷首:“這些日子,我瞧著這兩個孩子倒是走得頗近。”
翠玲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賠笑道:“二皇子與王家小姐年歲相當,能玩到一塊去,也是有的。”
安氏“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翠玲沉默片刻,終是道:“娘娘,恕奴婢多嘴,大皇子今日又從前線傳來了書信,打探宮裏的情況。”
安氏眉心蹙起,歎道:“這孩子,總是沉不住氣。”
“娘娘,姚妃眼見著已懷胎七月,豫西的捷報也是一封接著一封,有人說皇上下個月便要返回京師,留給咱們的時間,隻怕不多了。”
安氏聽了這話,這才看了她一眼,她的聲音十分平穩,不疾不徐地言了句:“你是要我趁皇上沒有回來,盡快對姚妃腹中的孩兒下手?”
翠玲臉色一白,連忙行下禮去:“奴婢不敢,隻不過……皇長子那邊,實在是催得厲害。”
安氏唇角浮起一絲苦笑,淡淡道:“去告訴他,要他少安毋躁,專心跟著他父親打仗,母親自有安排。”
翠玲福了福身子,起身退下,剛轉過身子,便失聲道了句:“二皇子!”
安氏一震,回過身,就見袁宇站在二人身後,看那樣子,也不知站了多久,方才主仆間的對話,也不知被他聽去了多少。
“宇兒……”安氏示意翠玲退下,自己則緩步上前,見孩子麵有異色,安氏心裏一酸,伸出手,去為孩子將碎發捋好。
“母親,您要傷害姚母妃,要傷害她腹中的孩子嗎?”袁宇聲音顫抖,筆直地看著安氏的眼睛。
安氏望著孩子清澈的瞳仁,緩緩地搖了搖頭:“孩子,母親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決計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你姚母妃腹中懷著的,亦是你父親的骨肉,是你的親弟弟,母親又怎會下手傷他。”
袁宇抬起眸子,十五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縱使身子有些羸弱,卻仍是十分俊秀。
“母親,您不要欺騙孩兒,您和哥哥,究竟要做什麼?”
安氏聞言,心頭便是一苦,她將袁宇拉在自己身旁坐下,卻不答反問:“母親聽說,你近日與姚妃的外甥女走得極近,這可是真的?”
袁宇臉龐一紅,頓時變得支吾起來,囁嚅著開口:“孩兒是偶然和她們姐妹遇見的,她們來自民間,敦厚樸實,不似京中那些世家小姐,孩兒……很喜歡和秀秀在一起。”
安氏心知兒子口中的秀秀,便是那對姐妹中的姐姐,當下,安氏神情溫和,微笑道:“你今年已經十五歲了,若真喜歡人家,等你父皇回宮,母親幫你和他說說,定了這門親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