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的可悲不可哀(2 / 2)

可是,這是在夢裏的蘇裏不知道的事,她身邊的手機微微震動過後而又歸於平靜。坐在另一邊的蘇裕看到後拿起手機翻開,然後想叫醒蘇裏卻被前座的蘇母示意攔下,蘇母拿過手機看完短信後便一言不發地把短信刪了,而後便無聲關機。

10個小時的車程,將蘇裏一家從B城帶到了另外一個城市。

蘇裏或許永遠也忘不了,她到的時候,天上正飄著蒙蒙的雪,萬物都被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放佛一幅畫卷不小心被潑上了白色的水彩。水泥路上結一層一層畸形怪狀的冰,是被壓裂後又覆蓋結成的傑作。

放著暖爐的屋子裏,溫暖的充斥著煤炭的熏味,讓人著實感到暖心。

可是,暖爐後的棕色木棺材卻是讓人感到零下的寂冷鑽心的涼。

蘇裏的外公死了,一生吸煙所致的肺癌。

蘇裏靜靜地站在角落裏,看向自己的母親跪倒在那棺材前痛哭,隻能看到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此刻顯得如此孤零瘦弱。而半頭銀發的外婆半僂著身軀站在母親的後麵不曾一言半語。

蘇裏看不到此時外婆的表情,卻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從外婆身上散發出的一種陰鬱的悲憤,仿佛摻雜著某些不知名的情緒。

而蘇父和蘇裕站在蘇裏的身邊,他們三人在一起,無人落淚。

蘇裏始終無法哭出來,隻是因為蘇裏對於這個印象中完全隻有一個掛名的外公沒有血緣以外多餘的情感。

那天晚上,除夕夜——

是蘇裏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看見漫天繁星的閃爍下,一束束煙花衝向那清新泛著輕鵝毛般雪花的夜空,隨著沉悶如雷響般的爆炸聲,綻開一朵朵色彩各異的花朵,與繁星一起閃爍之後,便悄然落下。

這是從小在城市裏的蘇裏不曾見過的場景。

那天深夜,蘇裏便又不小心做夢,夢見了許久未見的晏路和芽辛,一同看著這繁星下得煙火。

然而夢未結束,蘇裏便被從屋外傳來的爭吵聲打醒了意識。

蘇裏並沒有起床,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屋裏的黑,漸漸有了輪廓。她聽不清屋外爭吵的內容,但是她知道,那爭吵聲一個是她母親,一個是她外婆。

她還知道,那個屋外,擺著她還未下葬的外公。

但是她不會知道的是,從那個晚上起,她的人生,便開始走向一條她不曾預想過的彼岸,她甚至沒有任何權利拒絕。

外公死後,按照村裏規定,要先放在家裏做法祭拜三天,而後才抬至山上下葬。

那三天裏,也是蘇裏過的第一個陰鬱沉悶的新年,沒有紅燈籠,沒有鞭炮,沒有紅包,沒有鬧騰,甚至,沒有笑容。

是的,沒有笑容。

自除夕那晚開始,蘇母再未笑過,隻是一直漠然地看著這一切一切,狹小的眼睛裏透著滿布著血絲,以往總是要細心妝顏的她如今也是帶著一絲絲頹廢的氣息,原本柔順的長卷發仿佛日久未梳而皺亂得像與人撕扯過一般。

女人最痛恨的皺紋,也在那幾天,放肆地爬上了蘇母的眼角。

蘇裏很心痛,為了自己的母親。

她曾試圖安慰過蘇母,可是蘇母卻總是當蘇裏在自己身邊坐下時立刻起身離開。當蘇裏想挽住蘇母的手臂時,蘇母毫不遮掩地甩開蘇裏的手,然後瞪著著蘇裏的充滿血絲的眼裏,多了一份讓蘇裏無法承受的恨意。

蘇裏很恐慌,為了自己,她總覺得自己仿佛要失去了什麼。

直至外公下葬前一個晚上,蘇裕在庭院看到了發呆不知站了多久的蘇裏,然後叫了聲她的名字。

蘇裏回過頭愣愣地看著蘇裕,那個小自己兩歲的弟弟,卻從來不會喊她一聲姐姐的弟弟。

“外麵冷,你最好還是不要出來,感冒了就不好了。”蘇裏笑著吸了吸凍紅的鼻子。

“你知道媽為什麼這三天一直那樣對你嗎?”蘇裕的聲音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全然沒有情感的語氣。

蘇裏的眼眸隨著蘇裕的話,漸漸黯淡下去。

原來那些疏遠的冷淡不是她的幻覺,不是她的想太多,而是大家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裏的淡漠,真真切切地對她的不屑一顧。

“為什麼……”蘇裏仿佛在向蘇裕尋求答案,又仿佛在喃喃自語一般。

“因為是你,讓她沒能趕回來見到外公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