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開花,我想你是感受到了這裏的一切了吧,不管是文文還是徐爺爺,或是其他的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
所以你才會漸漸地笑了起來,就好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在明媚的陽光下綻放的那一抹真心的笑容……
所以,我隻是想守護著這裏的每一份笑容,每一份期待,每一份幸福……
隻因為,這一切都是你給的。
……
…………
可是,我是一條魚,想要活著,不單單隻是依附著水賴以生存。
那天黃昏的夕陽還是一如往日的美,不曾變過。
我站在礁石上,看著身上因為太久沒有入海而生起的魚鱗,從手臂一直延伸至脖子,一片一片翻起了鱗邊,在夕陽的餘輝下顯發著慘淡的金光,看似美不可言,可一片一片的魚鱗卻是鑽心刺骨的疼痛。
我是知道,這副模樣要是被達夏看到,估計又是一頓大罵,所以正慶幸他今天不在。可是,我卻不知道,今天你在……
我不知道你會那樣突然出現,我甚至毫無防備,甚至忘了藏起長滿魚鱗的手臂。
看著你滿臉的恐懼,我心裏是比身上千百萬倍的疼痛……
……
因為,開花,你在怕我。
你可以忘記我,甚至記憶裏都不曾有過我,可是為什麼要怕我?
……
望著你恐慌的眼神,我下意識地想拉住你,可是你卻猛然把我推入海裏,然後踉踉蹌蹌地拚了命逃開了……
當我身體在接觸到那冰冷的海水的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了濺起的海花碎裂的聲音,隻覺得,突然好想哭,可是卻突然變成了一條魚,一條普普通通的魚……
就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
…………
第二天,當我再回到別墅小屋裏的時候,隻看到達夏一動不動地坐在開花你常常坐的那個門口,安靜得可怕。
達夏盯了我許久,才歎口氣,說:“開花一個晚上都沒回。”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裙擺——
開花,我得承認,在你把我推下海自己逃開的那一瞬間,我無法諒解,無法原諒,無法不去怪你……
……
可是達夏說:“路由心,你明明知道開花即使失去是記憶,可是她意識裏的世界還是一成不變的,要她一瞬間接受你是魚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你在鬧什麼別扭!”
我哭著說:“她在怕我。”
達夏定定地看著我,說:“路由心,那你呢?你又在怕什麼?為什麼從一開始要瞞著她?”
……
開花,我在怕什麼?……
……瞞著你,隻是因為怕你怕我。
……
“路由心,你怕開花怕你,你這樣怕,就沒有想過她也有怕的權力?她即使再怕,可是她依然沒有放棄這裏的一切,你呢?你要放棄了嗎?”
……
我抬頭看向一望無際的海岸線,一條忽隱忽現的界限,隔開了千萬裏的天地……
……
一切安在。
……
開花,是這樣嗎?即使你再怕我,也未曾想過真正放棄離開這裏,而我卻是真的想過就這樣放棄。
可是你知道嗎?我不想放棄,不想就這樣放棄了。
所以,達夏告訴我你在市集,說:“帶她回家吧。”
我不住含淚點頭。
所以當我在市集找到你時,我說:“……開花,咱回家好不好?”
你還記得那天嗎?
徐爺爺抱著文文,叫住你,說:“開花,至少要過的比以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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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要過得比以前好,如果做不到,至少讓以後可以比現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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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曾背著你和達夏去找過徐爺爺,我問徐爺爺,一條魚要怎麼才能變成人。
徐爺爺笑著告訴我,一條魚是不可能變成人的。
不管在哪裏,每個世界裏都有不能改變的規則,一個物種便是一個物種,是便是,非便非,沒有神仙,沒有魔法,沒有巫師,魚也不是美人魚,不能把自己的尾鰭換成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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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我們永遠遙望的,追逐的,都是自己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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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說,“我記得曾經有人說過,雪山之巔的空氣是最為稀薄幹淨的,隻要能堅持到雪山,呼吸過那裏最稀薄的空氣,或許以後便可以在正常空氣下生存。”
所以,開花開花,你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們,我要去雪山,不顧達夏的反對,不顧那一切世事的束縛因果,那麼倔強,那麼任性的隻想去雪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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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因為,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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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們走的那天——
我雙手撐在礁石上,微微仰頭看向漫無邊際的天空,湛藍的天空被渲染上了一層金色,卻沒有一片浮雲。小腳丫在海水擊打在礁石泛起的浪花裏搖晃地踢來踢去,濺起的浪花打濕了蓋過膝蓋的雪白裙角,泛開了一片花韻。
海風把我的頭發吹得像個梅超風,我也沒有去搭理,隻是覺得臉被吹得有一些黏糊糊的,也吹得我思緒有些黏糊糊的……
那一天,金光破曉,燦爛的光輝從海天相交的一線中緩緩迸射而出,將碧藍相映的大海和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金黃色的世界,讓人迷暈得分不清這是是清晨還是夕陽西下。
我都已經記不得,這是見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夕陽,隻是日複一日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