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從禦書房出來之時，天空中早已是星光點點，彎彎的月亮已經高高地掛著樹梢。
蕭許安走在後邊，穆恒則陪著他走。
直到其他人都漸漸散去，蕭許安才跟著穆恒回了驃騎大將軍府。
“你啊，都任職這麼久了，性子還是如此衝動。”一踏進將軍府的大門，穆恒便迫不及待地以長輩的口吻無可奈何地說道。
蕭許安無奈翻了翻白眼：“我就是看不慣傅老那倚老賣老的嘴臉。現在的世道早已與三十年很不一樣了，可這麼多年來他的思想還是一點都沒有變，還要仗著自己是陛下導師的身份抵製他們對他的反駁。”
說到這裏，他冷冷一笑：“陛下就是他用他自己的那套治國之道教出來的，我最討厭他的就是這一點。”
穆恒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蕭許安會有這麼重的心思，他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年少氣盛，看不慣傅老高高在上的樣子，所以才總是與他置氣，不料原來是因為這層原因。
想了想，他才猶豫著接話：“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傅老太師，自古帝皇疑心重，加之陛下手中看似大權在握，實際上實權都在聖殿手裏，子聖建朝以來，有哪一任帝皇過得不憋屈的？所以他們才會這麼擔心自己手中僅剩的權利都被臣子給謀了去。若非聖殿的存在，怕是曆任皇帝都不至於養成這樣的性子。”
“是啊，說到底，其實熬家與洛家的悲劇都是聖殿間接造成的，怨不得旁人。”蕭許安有些嘲諷地說道。
穆恒有些發白的眉毛輕輕一皺：“怎麼忽然說到這個了？”
蕭許安忽然轉頭正麵看向穆恒，輕輕笑了笑，隻是那笑容實在別扭，像是假笑，又像冷笑。
“熬家的孩子，怕是要回來索命了。”
一道詭異的冷風卷著一片落葉呼嘯著拂過穆恒的臉龐，帶著冷意的呼嘯聲在耳邊嗡嗡作響，勾起心底一陣滲人的寒意。
冷不丁地打了個顫抖，穆恒下意識地將袍子攏了攏。
“今天怎麼淨說渾話？”穆恒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莫不是生病了不成？”
蕭許安無奈地將他的手拿開，快步往前走去：“穆叔叔，子聖朝廷的氣數，怕是就在這一兩年了......”
遠遠地，聽著他那輕飄飄的聲音忽然再次傳來，穆恒隻覺得無數的寒風在心底四處亂串。
“或者說，子聖的氣數，真的要應了聽天閣那個該死的預言了。”
呼呼——
夜間的冷風分外鋒利，割得人臉頰疼得厲害。
穆恒年輕時可是身經百戰，什麼血腥場景沒有見過，多少的性命終結在他的手中，可他都不曾懼怕過一分一毫，日日睡得香甜。
他戰場殺敵是為了保家衛國，他做得是正義之事，沒有什麼可內疚害怕的。
可此時此刻，仿佛有無數的冤魂飄忽在院子的上空，靜靜地凝視著他蒼老的臉龐。
忽然地，他就怕了。
強烈的懼意從心而生，直竄腦海。
這一切，皆因蕭許安那句話。
穆恒這一輩子，行得正站得直，為人剛正不阿，可三年多前那件事情，是他至今為止唯一一件不敢麵對的往事。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