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肖隊長他們一回來,高童接過那張墓誌碑的拓片,連飯都沒顧上吃就貓在了帳蓬裏,弄得我也沒心思,推托身體不適匆匆幾口吃完,看見大頭和顧光明每人被肖隊長倒了半缸子酒,叮囑他倆陪著考古隊眾人慢慢喝,自己裝些飯菜,又跟肖隊長打了聲招呼,慢慢踱進高童的帳蓬。
帳蓬裏,高童正仰躺在自己的床上,雙手墊在腦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發呆。我沒敢打擾,把飯盒輕輕放在一旁,默默恰巧也跟著腳前腳後走了進來,看見放在一邊的那張拓片,拿過手中端詳起來。我連忙也伸長脖子,兩個人一起看向那張下午剛剛拓好的墓誌銘。
墓誌銘既是繁體又是古文,沒有默默在一旁隨時解答,我自己還真弄不懂,請教的姿態是免不了的,反正哥的臉皮厚,也不怕默默笑話。
果然不出肖隊長所料,張義山做為殺了頭的朝廷重犯,墓誌銘上沒有任何他生平的記敘,至於讚頌溢美之辭更加見不到,隻是在墓誌銘的開頭簡單直白地刻了張義山的世係、名字和表字,中間正文部分更象是一個簡介,立墓誌碑的張義山後人,簡略講了這是遵從墓主人死前托人帶來的遺言,“人居其上,物置於下”,大概意思就是人死以後,棺槨放在他生前修好的活人墓的上層,“物”也就是一些陪葬品放在下層。張義山雖然被處死,不過他的家族勢力還在,墓誌銘的最後列了一堆人的名字。
古人的墓誌銘,通常象一份濃縮的個人檔案,中國人講究蓋棺定論,“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但真正說起來,後人所寫的墓誌銘都是墓主人生前的親朋好友,後輩子侄,人都已經死了,大抵上也不可能寫得太壞。可張義山實在特殊,生前享盡榮華富貴,橫死之後的墓誌銘上連一點事跡也不能寫,這也就給我們留下了無法猜測的謎題。
“假設我是張義山,死到臨頭見不到家人,又有一些秘密想要傳達,該怎麼辦?”默默把拓片放到一旁,神情愈發認真起來,她代入思考的方式毫無疑問比較有開拓性,我暗讚了一聲,這也許是當前最可行的推理方向。
“先……等一等,現在是搜集階段,在所有能把握到的線索全都出現以前,我們不要考慮過多。”高童仍然眼瞅著棚頂,麵無表情的說道。我和默默立刻會意,對視著點點頭,我們沒進到張義山墓室裏之前,現在看到的不論是他的屍骨棺槨,還是墓誌銘,都不是完全的證據,就好象瞎子摸象,你明明可以摸完了它全身再得結論,卻死抓著它的鼻子不放,憑借自己有限的判斷楞說那是一條蟒蛇,的確會走進偏頗的誤區。反過來說,我即便比你笨十倍,可摸遍了大象的全身,自然可以得出更靠近真相的結論,這就是顧及周詳的思考方式可以彌補判斷力不足的道理。
“吃飯,”高童忽然坐直身子端起了飯盒,往嘴裏扒了一大口,“然後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進到墓室裏可不敢錯過一個細節。尤其你第一眼看著不對勁的地方往往埋藏著真相,那就是所謂的直覺,看多了就會習慣,反倒找不出蹊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