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家信(1 / 2)

“此去經年,人老唯思鄉情切……”這樣的開頭,也不用高童斷句解釋,我還是能聽出大概的,心裏暮然起了一種滄桑寂寥的感覺,這好象是我不熟知的另一個張義山,一個褪去了光環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寥寥幾個字,就把藏在他睿智背後的情感,穿越了時空娓娓道來。

“暨見此信箋,老舊皮囊必已入山陵,唯一尚愧負皇恩……骸骨既埋,萬不可遷變動土……”這幾句不難理解,張義山挪用大筆國庫存銀,自己知道早晚難逃一死,而且信中還約略提到,張義山曾經用話套住了皇上,不論他以後犯了什麼樣的罪過,“可乞殘骸歸鄉”,所有的一切張義山都安排停當,這封信看意思也是他最後一次離家時留下的。龍淵山他自己的墓地打下了埋伏等待著後世的盜墓賊,不讓後人遷離,早早地就計算周詳。

“一生堪輿無數,自知厚葬必遭天譴,固龍淵山陵雖掩骸骨,當殊為疑塚,吾既以此衣冠塚寄托……”高童念到這裏,驚訝得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扭頭看著我們幾個說道:“原來這裏才是張義山真正給自己修的活人墓,是個衣冠塚,龍淵山掩埋著他自身屍骸的墓反倒被他當做了疑塚,這可真正是……真正是別出心裁了。”顧光明跟著歎了一口氣,“這個張義山的奇思妙想,別說我們猜不透,依我看都算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了。”

我的心象被什麼撓動了一下,如此多智而近妖的古人,臨到最後不僅被殺頭,還不惜用自己的屍骸做餌,甘願四百年後被盜墓賊發掘一空。雖說不喜厚葬的張義山認為這衣冠塚才是屬於自己真正的陵墓,沒有任何陪葬的修了中規中矩的墓室,但總令人有一種淒楚的感覺。瞬間我的腦海裏就出現了一幅畫麵,風燭殘年的張義山離家前,佝僂著身影,往眼前這具棺材中慢慢擺放自己生前的貼身衣物,最後淒然而心滿意足的蓋上棺蓋,完成了這次親手埋葬自己的葬禮。我瞅了瞅棺內一絲不苟碼放在最下層的絲綢墊被,似乎這一切跨越了曆史長河,剛剛就發生在自己身邊,不覺心裏微微發酸。

高童沉吟一陣,他可沒有我這麼多愁善感,頗為歎服的又點點頭,繼續緩緩地念道:“族世代相承之密,唯以畢生盡力周全,本必為罔替不脫,由今至餘死而獨終,後世斷不可續傳,永世忌提。……保身避禍,足四百載依祖訓遷移,重開世界,宜教子侄恭守勤敬,存此一脈不枉為先高祖深義,切記,切記。”

這一長串佶屈聱牙的古文,如果不是高童緊跟著翻譯,我實在是頭痛得沒有辦法聽下去,但念到這一段高童的語調明顯開始有了變化,我直觀地意識到這恐怕就是張義山費盡心機在龍脊嶺布下機關空墓的理由。

高童的聲音變得遲緩,一字一句的可能生怕漏掉了什麼關鍵環節,“這是說,張義山家族有一個世代相傳的秘密,張義山為了這個秘密窮極一生,本來這個秘密……或者說家族的使命是延續不能擺脫的,張義山卻盡力而為地完成這個使命,他身死以後,家族的後人終於可以不必再背負壓力了,而且又一次叮囑永遠不讓再提,明哲保身,在龍淵山這一帶待足四百年遷離,至此徹底卸掉這個包袱,‘重開世界’,保全這個血脈家族的香火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