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過往
紀銘在樓梯間的拐角處找到她的時候,她的手裏還死死地緊攥著手機。
“來了?”
“嗯,怎麼了?”
“你,少喝點酒。”
他看她緊張的樣子,覺得好玩便順著她的話逗她,
“我酒量還不錯啊。”
“不是…你看,你這樣一直喝下去也不是辦法,你,你就將就一下行不行?我看姍姍姐怪尷尬的……”
他沒有說話,她便眼巴巴地瞅著他,臉上寫著大大地三個字“行不行”。
“那你說怎麼辦?他們那是在起哄,我就跟著栽進去?”
“什麼叫栽進去啊,這種事情一直不都是男生占便宜麼。”
紀銘苦笑著挑了挑眉毛,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隻要她放軟了語氣和他說話,稍稍帶點撒嬌的語氣,他便乖乖投降了。隻是心裏有些難過,她終究隻是把他當親人。
他回到包廂,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走到楊姍姍身後,俯身在她臉上輕輕一碰,然後站起來說今天不早了,先回去了。然後走人。伊然回到包廂的時候,他正出門,她看著裏邊齊齊朝門口矚目的N雙眼睛,有些尷尬地問他說現在就回啊?他點了點頭,然後便離開了。
他剛一離開,包廂裏就炸了天,有叫喊著說紀銘不夠意思的,好不容易親一下還沒讓人看清楚;也有女生滿是羨慕地看著楊姍姍問她感覺怎麼樣?安穎更是一隻手摟著楊姍姍,另一隻手伸過去摸她的臉,然後故作誇張地說姍姍你是不是發燒了?臉這麼燙……大家打趣地討論著剛剛的一幕,當事者卻一個逃之夭夭,一個拿手捂著通紅的臉,和打趣她的人說別鬧了。伊然沒有看見剛才的一幕,但看楊姍姍的反應卻知她定是止不住的欣喜。心想著,他不知道又耍了什麼花招,就像上次在雲南作弄她一樣。
手機提示有簡訊進來,她打開看,卻是林木發來的,上麵寫著:他喝了那麼多酒,你趕緊回去看看,別出什麼事。她看林木,那位卻依舊懶洋洋地坐在牆角閉目養神。她走過去叫他,林木睜開一支眼,看到是她,坐起來說還不回去?他指定是要胃疼的。趕緊回去看看,別又送醫院去搶救。
慵懶的話語,表情卻是不慘假的。
“不一起去看看嗎?你們也有一段時間不說話了。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你先回去。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北京的雪從來都是說下就下,伊然走出KTV的時候,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出租車走的很慢,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一直記得那天她推門進去的一刹那,那個跪在地上單薄的身影,顫抖地在地毯裏找尋著散落的藥片。地上散落著各種她叫不上名字來的藥瓶,他就跪在那一堆藥瓶中,驀然地轉頭看向剛進門的她,然後繼續低頭找他的藥。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你要找哪一種藥?我幫你找。”
他聽到她的話,慢慢直了身子,緩了緩才問她是不是動了他的藥?
“我那天整理抽屜,發現裏邊太亂了,有的藥我也看不懂是什麼,以為沒有用就……”
“扔了?”
她看他眉頭皺得緊,細長的睫毛時不時地微顫著,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害怕,那種她從未麵臨過的恐懼深深地包圍著她。莫一涵跟人打架遍體鱗傷地回來的時候她見過,她幫他敷藥,包紮傷口,甚至拔出背上的玻璃渣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的恐懼。傷口經過處理可以愈合,但紀銘的病卻是一刻也耽擱不得。她一直以為他的病經這麼多年已經完全好了,隻是不知道會留下這麼嚴重的後遺症。她知道他胃不好,可從來不知道胃痛也會這麼要命,紀銘掩飾得很好,從來沒有在她麵前表現過因為病痛帶來的任何不適,他們每天在一起生活,她知道他吃飯不多,卻也隻當是修養好,從來沒有想到是因為吃不下。現在看來,卻是讓她手足無措。
“我送你去醫院。”
他不說話,隻是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胃部,嘴唇慘白地如同一張白紙。她看著他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因為疼痛而抿得緊緊的薄唇,她甚至注意到他原本就線條分明的側臉,因為疼痛而變得愈發棱角分明……
一個人在英國的時候,她時常會夢到那時的情境,夢到他緊繃的側臉,因疼痛而顫抖地睫毛,單薄的身體……然後在倫敦的綿綿細雨中驚醒。她常想,一定是自己當時看得慌了神,所以才會這樣記憶猶新。每次這樣醒來,她都會笑自己傻,竟然會因為那一時不確定的情緒而左右自己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