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很快就到了,因為戈藍聽到了屋外“咚——咚——”的敲門聲,那是裏麵給她送午餐來了。姥姥說,為了讓她安心完成刺繡,早餐和午餐不必和她一起吃,叫李媽送來就好了,於是乎,戈藍和姥姥每天見麵的機會也隻有晚餐時間了。
戈藍停下手中的活,將針重新插在鴛鴦的胸前。她整整頭發,起身,穿過扇形門,將叮當作響的珠簾留在身後。戈藍走到門前,抽出門閂,拉開木門,“吱——呀——”。李媽兩手將托盤捧在前麵,戈藍首先走進去,李媽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跟在後麵走著,就怕湯汁灑出來。走到桌子旁,李媽放下托盤,將飯菜移至桌子上,又去闔上了門,這才立在一邊。戈藍在擺有飯菜的那個位置坐下,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一碗米飯,一份清炒茄子,一份香菇肉絲湯,還有一個空著的碟子,上麵是一雙象牙筷,還有湯匙。戈藍拿起筷子,挑一小團米飯送入口中,放下筷子,拿起湯匙,喝一口湯。這些規矩,都是自小姥姥教的。
李媽與戈藍的關係,出乎姥姥意料的好。戈藍自小是李媽帶大的,兩人雖說不上親密,卻也親近。隻是,戈藍長大後,李媽為了老主人威嚴,對戈藍不敢太過放肆。現在,李媽就趁戈藍在吃飯的空擋,去看看她的刺繡完成的怎麼樣,這也是李媽的工作之一——定時彙報刺繡的進程。
“嘖嘖嘖嘖嘖,啊喲我的小姐呀,婚期就要到了,你怎麼才繡了這麼點唷?到時候可別誤了日子呀!”
戈藍聽到李媽突然叫喚起來,她舉在嘴邊的筷子停住了,筷子上夾著的飯也隨著掉落在桌子上。戈藍愣了一會兒,又立即回複了往日的漠然,她重新夾起一團飯送進口中,問:“什麼婚期啊?”
李媽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瞬間用手捂上了嘴,然後猛地搖頭,又“啊喲啊喲”地抽了自己及耳光,說:“沒有,我什麼也沒說,是你聽錯啦。”
“那好吧。”戈藍放下筷子,抽出帕子抹了抹嘴,說:“端走吧!”
李媽走到戈藍身邊,看著幾乎未動的飯菜,問道:“小姐,你都沒吃呀!沒吃我怎麼端走呢?這讓我怎麼和老太太交待呢?你是知道的,每頓飯老太太都是要檢查的。”
戈藍起身離開桌子,並不理會李媽。
“我的祖宗小姐,你就再吃些吧!”
戈藍回過頭說:“那你告訴我,那個婚期是怎麼回事兒。”
“不行。”李媽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婚期,我說不出來。”
戈藍麵無表情地走進裏間,她知道,李媽什麼都聽姥姥的,這件事,肯定是姥姥做主的,硬逼著李媽,她也是不會說的。戈藍沒有繼續坐下繡這鴛鴦,而是和衣在床上躺下了。
李媽自討無趣,看著桌子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自言自語道:“就這麼倒了,怪可惜的,不如……不如我吃了吧。倘若老太太檢查起來,看著空空的碗也不會起疑了,嘿嘿。”李媽立即坐下來,用湯匙舀著湯忘碗裏倒,然後抓起筷子稀裏嘩啦就著茄子吃了起來。那模樣,似幾年未吃過飯一般。吃完後,李媽扯著袖子擦了擦油膩的嘴唇。收拾完桌子,端起托盤,自顧走了。門關上的那一刻,屋裏霎時靜了下來,靜得可怕,靜得叫人心裏發怵。
戈藍躺在床上,想要睡一覺。可是,隻要一想到李媽說的“婚期”,戈藍就無法入睡,滿腦子都是李媽說那句話的神情,焦急,顧慮,迫不及待。她輾轉反側,卻怎麼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和這突如其來的婚期扯上了關係,難道是姥姥不要我,所以要把我嫁出去了嗎?可是姥姥有為什麼對此事隻字不提呢?是怕我不同意嗎?不會的,隻要是姥姥的安排,無論是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做的,即使是嫁人,即使嫁的是一個醜陋無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