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若離別兮(1 / 3)

君若離別兮

浮島手劄

作者:緋虹

天和年間,平複王朝內亂之時,將士一敗塗地,後回鶻可汗應朝廷之請,派王子帶兵,三次助王朝太子平亂,收複失地。後太子繼位,改號元和,回鶻可汗派使節向王朝求婚,皇帝應允,決定將次女華樂公主嫁之。

隔年,華樂公主正式出嫁,異姓侯夙淵小侯爺親自請命,護送華樂公主下嫁回鶻。

1.小侯爺

“前麵揚沙了,小侯爺說原地休息一下,公主,你要不要出來走走?總在馬車裏憋著,身體受不了。”

隨著一聲輕輕的“嗯”,一雙白皙的手掀開了轎簾,瘦弱的少女走下了轎子,接過侍女手中的披風,獨自坐在一小塊水塘旁清洗著雙手……眾將士的視線情不自禁地挪了過去。

“都看什麼?那可是未來的回鶻王妃,你們也不怕被挖了眼睛?有這時間還不如去看著食糧,別被沙狼叼了去。”略帶嘲諷的話語涼涼地吹在一幹將士的後腦勺。

將士們一僵,立刻躬身回頭:“見過小侯爺。”

夙淵拿著一柄折扇,斜靠在裝著嫁妝的車上,笑:“見什麼見啊!看到本侯知道行禮,看到公主下車怎麼都不出聲?”

“屬下不敢!”異口同聲。

“不敢?嗬嗬!也不知道剛才是哪個盯著公主看得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夙淵扇子一抖,又嗬嗬了兩聲,直到幾個彪形大漢嚇得渾身發抖跪成一片才邁開步子走向華樂公主。

看著走遠的背影,帶頭的那個漢子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搖晃著站起身。

旁邊跟著他一起跪下的幾個年輕的將士有些不屑地問道:“隊長,你幹嗎這麼怕那小侯爺啊?你看他瘦瘦弱弱的,一看就是個紈絝子弟,這大風天的還拿把扇子耍風流,穿的衣服……比花樓裏的娘們還花哨,長得也跟個娘們似的……”

帶頭的漢子嚇得趕緊去捂那年輕人的嘴:“別亂說,會掉腦袋的!”

年輕人不服氣:“是男人就要能舞刀弄槍站在沙場上,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群生下來就是富貴命不懂人間疾苦的人。”

那漢子生生嚇出一身汗,一拳就打在那年輕人的頭上:“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年輕人捂著頭,依舊一臉的不甘心。

“知道他為什麼被封為異姓侯麼?”漢子抬頭看了眼夙淵的背影,隨後壓低了聲音對年輕人開口,“這夙淵小侯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戲子出身,後被崇興將軍收為弟子,武藝奇高。內亂時他獨自一人殺了鎮西王,藩王叛亂時以七千輕騎大破齊休貝子兩萬兵馬,皇上論功行賞時遇刺,他為皇上擋了一箭之後還連殺刺客十一人,因此,皇上才破格封他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身份的戲子為異姓侯。”

年輕人越聽嘴張得越大。

漢子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不用驚訝,起初我也不信,前些天夜裏有個胡人企圖偷上公主的轎子,小侯爺……唉!不說了,我是碰巧起夜才見識了小侯爺的手段,我等望塵莫及。”

正在洗手的華樂突然聽見身後的侍女說了聲“見過小侯爺”,彎腰的姿勢頓了一下,方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

一方絲帕遞到她麵前。

華樂並沒抬頭,隻是伸手去拿:“多謝小侯爺。”那人卻沒鬆手。

一聲嗤笑於身側響起。

夙淵側過頭看著華樂平靜的臉,聲音滿是戲謔:“公主幾時與夙淵如此生分了?”

2.大概緣盡於此

華樂的睫毛顫了顫,鬆開了手,轉身準備離去。

“華樂。”夙淵並沒動,隻是張口呼喚。

華樂一顫,猛地回頭:“放肆!”

夙淵哈哈一笑,轉過身,揚著嘴角走近華樂:“我怎麼放肆了?就因為直呼公主殿下的名諱?哈哈!真有意思,又不是沒叫過。”

華樂嘴唇顫抖了一下,背過身子避開周圍人的視線,躲過夙淵的眼神:“夙淵,現在我是和親公主,而你是送嫁使臣,請你明確你的身份。”

“需要明確身份的是你吧。”夙淵單薄的唇微微勾起,略帶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華樂,“你不過是皇帝為了安撫人心的一枚棋子,而我,現在是夙淵小侯爺,是護國功臣,連平西長公主對我都禮讓三分。論輩分,我是皇上的義弟,你還要叫我一聲皇叔。”

說到這,夙淵低下頭,曖昧地貼近已經僵硬的華樂耳邊:“所以,你是想讓我叫你一聲侄女,還是華樂?”

纖細的手指根根收緊,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微微的刺痛提醒著華樂此時跟夙淵爭辯不是一個聰明的舉動。半晌,華樂蒼白著臉,平靜地開口:“隨小侯爺高興。”

夙淵的表情一僵,慢慢直起身,看著華樂因趕路而略帶憔悴的臉,笑容漸收,喉結微動,驀地一聲冷笑,高聲道:“華樂公主擔心在路上耽擱太多時間,眾將士速速整理行裝,即刻啟程。”說罷,衣袖一甩,對著始終在不遠處候著的侍女開口,“還不趕快服侍你們公主上轎?公主思郎心切,耽誤不得!”

侍女一驚,趕緊應了聲,小跑過來攙著華樂:“公主,我們走吧。”

華樂沒有抱怨,依舊是溫婉地應了一聲,神色淡然地從夙淵身旁走過,上了馬車。

夙淵一聲冷哼,轉身走上自己的轎子。

直到放下轎簾,華樂臉上那副平靜的麵具才慢慢龜裂。

華樂無力地靠在軟被上,閉上了眼睛。

她和夙淵,大概緣盡於此了……

初次見夙淵,是在她七歲的生辰。皇爺爺請了梨園戲子來為她慶生,十歲的夙淵以一副女人扮相唱了一曲《貴妃醉酒》。起初她以為這是個女兒家,便與皇爺爺求了他,卻沒想到,他是男兒身。

雖然當時還是孩童的夙淵是個戲子,但尖銳敏感異常,雖然歸了她,但每天都把自己鎖在他的小房間裏,足不出戶。

是她,每天都親自為他送上三餐,蹲在門口與他說話,哪怕他不理會她,她依舊風雨無阻。用了整整半年,夙淵才為她開了門。

從那之後,夙淵與她朝夕相處了兩年。

其他的公主、皇子們都笑她養了個小丈夫……

後來,她發現夙淵心思聰穎、動作敏捷,便求了崇興將軍收他當徒弟,而後,崇興將軍帶走了夙淵。

這一走,就是八年。八年間夙淵偶爾也會回長安,但兩個人都來不及多聊一會兒,夙淵就又走了……

想到這,華樂隻覺胃部開始抽痛,一股酸腐的氣味不停地上湧,便對跟在窗外的將士要了碗水,勉強喝下一口,便又躺了下去。

八年前,夙淵臨走的時候似乎問了她一句什麼,而她一直急著為他整理包裹,也隻是匆匆地回答了他,到現在,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當初問的話。

3.不是意外

時至深夜,風沙始終未停,華樂坐在一直晃動的馬車上不停地幹嘔。

聽到消息立刻上了馬車的夙淵,此時鐵青著臉,從荷包裏掏出幾個蜜餞,隻要看見華樂要吐,就立刻塞幾個到她嘴裏,也會不時地問一問守在馬車外的士兵天氣情況怎麼樣。

看樣子,天亮之前這風是停不了了。

華樂慘白著臉躺在被上,跟上來服侍的侍女急得手足無措,不停地問夙淵該怎麼辦。

“怎麼辦?哈!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是你們公主要嫁過來給自己罪受的!為了當個回鶻王妃,連命都不要了,我有什麼辦法?”夙淵坐在華樂麵前雙手交叉環在胸前,冷嘲熱諷,在瞄到那侍女嚇得縮在一旁不敢出聲時,一聲冷哼,“這就不敢動了?等你們公主在路上折騰死了,你就等著陪葬吧!”

“侯侯侯侯……侯爺!您怎麼能這麼說,公主千金之軀,有上天保佑……”

“停!別跟我說那套詞,本侯不知道也不想聽,我就知道你再講一會兒道理,公主就要吐昏過去了!”伸出手指放在華樂的額頭上,上麵火熱的溫度燙得夙淵指尖一縮。

皺著眉看著侍女笨手笨腳地拿著烈酒給華樂擦手,夙淵隻覺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指向馬車門口:“滾出去。”

侍女嚇得一邊磕頭一邊跑下馬車。

想了良久,夙淵對著半睡半醒的華樂開口:“我要解開你的衣服給你擦擦身子,再燒下去你身體受不了。”

華樂眉頭皺起,開口想拒絕,夙淵冷笑著捂住她的嘴:“小時候你連洗澡都是我給擦背,現在還裝什麼嬌羞,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地聽話。”

好一會兒,華樂終於放棄了掙紮,隻是閉著眼睛不出聲。

夙淵的喉結微動,撕下一條棉布遮在眼前,伸手去解華樂的衣服……

“侯爺!不好了侯爺!”一聲大呼小叫打破一車的寂靜。

夙淵不耐煩地扯下棉布:“喊什麼喊?如果是小事就自行處理,天天‘侯爺侯爺’地喊,你們不嫌累我都累!”

車外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侯爺,有三車糧草不知何因燒了起來,現在風這麼大,恐怕會累及其他車輛啊!”

“那就把那三輛糧草車舍了!反正離回鶻也不遠了,每天減食一餐又餓不死。”

“可是,可是,當初裝車的時候擔心給公主帶的新鮮果菜會被風沙吹爛,就都裝箱壓在那三車糧草下麵了……”

夙淵身子一僵,轉身看猶在昏迷的華樂,嘴角一扯:“你倒金貴……”將候在車外的侍女叫了進來讓她先給公主擦身體,夙淵跳下了車,留下兩個侍衛,帶著其他將士向車後走去。

那三車糧草果然燒得厲害,夙淵一邊指揮著將士用兵器將上麵一層燃燒的糧草全部打落,一邊問身邊的校尉:“怎麼燒的?”

“回侯爺,似是突然就燃了,也可能是這沙漠天氣幹熱。”

夙淵點點頭。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火才有熄的趨勢,夙淵跳上糧車,檢查華樂的果菜有沒有受損。突然,一個被燒得焦黑的木棍落入夙淵的眼底……

夙淵撿起,從木棍上傳來一股燒油的味道,夙淵神色一凜——這是縱火!不是意外!

就在此時,一聲侍女的尖叫隨風傳來:“啊——公主!快來人啊!公主被擄走了!”

一絲血色在夙淵的眼眸中一閃而過,在眾將士回過神之前,夙淵已如一柄利劍急躥而出!

4.一支素簪

原本夙淵以為是幾個不長眼的沙賊,但現在看來,明顯是有預謀的。他們早就摸清華樂在哪輛馬車,然後燒糧草車將他和將士引到車隊尾部,再趁亂殺了兩個侍衛,直接擄走華樂。

夙淵的速度極快,很快就看見了沙賊的身影,不過那幾個沙賊轉身就上了兩匹馬,轉眼間就消失於風沙之中。

後追上來的侍衛皆慌了手腳:“侯爺,這可如何是好?公主不見了,我們怎麼跟皇上和回鶻可汗交代啊?”

此時夙淵的表情冷若冰霜,轉身從身側的侍衛身上拔出利刃,直接砍翻那個慌亂無措的侍衛。眾人立刻噤聲。

夙淵冷笑:“不是本侯帶的兵,果然無用。張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