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初泠一怔,抬眸望去。
淺灰長衫,象牙玉麵,熠熠生輝。他扶著木樁站立,並不穩當,麵具後的瞳仁充滿驚喜,薄唇微翹,飽含感動。“姑娘,你願意摘下我的麵具嗎?”他淺笑道。
“我願意。”初泠激動不已地拭去淚痕,幾步上前,伸出素手,取下那張象牙麵具。男子的褐瞳深情繾綣,俊美無儔的麵容綻開笑意。他輕輕捧起初泠的臉,薄唇緩緩湊近,吻去她腮邊的淚水。清風習習,將兩人的衣擺打成結,不離不棄……
日暮西山,秣陵城內,雲傾夜已褪下官服,穿回那身月白長袍,他帶夠了銀兩,輕裝上陣。行至“勿遠(誤緣)當”門前,他取出袖中的昆玉璧,眼神一黯,踏進店內。“老板,將這個當了。”
“公子要當多少錢?”老板問道。
雲傾夜沒有回答,老板以為他當得隨便,便回道“公子稍等,我進內堂取錢。”老板進屋,數了幾兩銀子,走出堂外,卻找不到那位白衣公子。
“這年頭真奇怪,一連來了兩位顧客,當東西不要錢,邪門了。”老板嘴上低咒,心底卻喜滋滋的。殊不知,這兩樣東西當不要錢,便是無價。
夕陽之下,白衣身影步出秣陵城門,從此四海為家。
……
百年後。
秣陵城依然繁華如初。這夜上元燈節,秦淮兩岸歌舞升平,花燈璀璨。河上漂著一隻畫舫,其內鶯聲燕語,絲竹管弦,聲聲悅耳。軟榻上,睡著一名白衣公子,他半倚著欣賞舞姿,偶爾跟著哼幾句。
“咚咚咚——”急促的跑步聲傳來,他微睜鳳眼,挑眉看去,斥道“何人前來,敢掃爺的興?”
“三爺,老爺來話,說明日是黃道吉日,讓您迎娶鄭家小姐為妻,喜服都準備好了,就等三爺回去。”一名書童模樣的人,呆板地回稟。
“哧,聽說鄭家小姐醜陋不堪,如何配得上本公子的才貌?”白衣公子起身,眼角一斜,哼唧道。
“可是,可是……”
“可是,可是什麼,停船靠岸,爺要逛集市。雁息,你不許跟來。”白衣公子瞪了他一眼,不理會蜂擁而至的美貌舞姬,兀自登上甲板,踏足河岸。
他獨自漫步燈市,撫摸著腰間的玉璧。幾年前,爹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這個環璧,非得讓他隨身佩戴,還說遇見喜歡的女子,便贈給人家。可惜他活了二十四年,竟沒遇上一個看得對眼的姑娘,著實可悲!
“三爺,您慢點!”書童又跟了上來,白衣公子側首怒視,吼道“本公子很臭嗎,你是蒼蠅對不對?整天在我耳邊嗡嗡,煩不煩!跟我站這兒不許動,一會爺回來找你。不許再跟來了!”他抽出腰間畫有美人的折扇,硬生生地敲了書童的腦袋一下,才滿意地展開,吊兒郎當闖入燈市。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咦,小姐你看,這花燈上的詩詞,不正是小姐時常抄寫的嗎?”一名頭綰雙髻的小丫頭,扯著身後的女子叫嚷道。
女子身著水紅紗裙,麵容姣好,隻是左臉上有塊消不去單記,此時被她用彩墨和胭脂畫成一隻彩蝶,翩然欲飛。她伸指取下丫頭所示的花燈,默念那首詞,彎唇淺笑,問老板道“這隻燈怎麼賣?”
“一兩。”
“給你!”男子修長的手指伸過來,幫她付了錢。
女子愣了愣,回眸間,隻見眼前之人月白錦袍,麵若桃花,生得妖孽邪魅。一時間,她竟怔在原地,不得動彈。她似乎在哪兒見過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夾雜著淡淡的遺憾。
“姑娘,除了花燈,這個也送給你。”白衣公子取下腰間的環璧遞給她,邪肆一笑“可否告知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