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紅暈爬上了少女的臉龐。
“我相信你,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
兩人旁若無人地親吻起來。突然,鄭嵐皺眉推開了傑東。
“我好渴……”
傑東愣了愣,馬上求助似的望向站在臥室門口的三位警察。肖楚強站在最前麵,他身後的兩名警察正一人一隻胳膊架著莫飛。由於方向相背,傑東看不到他的臉色。
“我現在動不了,麻煩一下……能不能幫忙倒杯水來?我女朋友很渴。謝謝。”
“哪裏有水?”
這句話是肖楚強問的。
“廚房裏有,謝謝了!”
肖楚強遲疑了一下,對兩個人手下交待一句“看住他!”,自己則轉身走進了廚房。片刻,他捧著一個玻璃杯走進了臥室。裏麵裝著滿滿一杯茶葉水。
“我隻找到這杯茶,行不行?”
“這是昨天的了,”傑東不好意思地笑笑,“廚房有暖水瓶,麻煩倒一杯來,真不好意思了。謝謝啊!”
“沒關係。”肖楚強轉身要走,突然一隻手從後麵拉住了他。
“不麻煩你了,我實在渴的不行了,就給我這杯吧!”
傑東還沒來及阻攔,鄭嵐已奪過了玻璃杯,捧在嘴邊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此情景很像一個在沙漠裏幹旱數天的旅行者突然見到甘泉一樣。
“慢點喝……”
既然已經喝了,傑東也不好再阻攔她,在一旁不停拍著她的肩膀,表情充滿了關切。
在客廳兩名警察控製下的莫飛,也在緊密地注視著鄭嵐喝水的動作。突然,他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得意的冷笑。
幾乎在同一時間,鄭嵐的身子突然向前一仰,“噗”地一聲噴出一口——不是茶水,是血!殷紅殷紅的鮮血!
鄭嵐的身體也隨之軟軟地倒在了男友的懷裏。胸部不住地起伏著,每一次吸氣都會引起四肢的劇烈抽搐,像一隻被電流擊中的刺蝟。
“小嵐!”
突然的變故讓傑東一下慌神了,用力抱緊女友,拚命呼喊她的名字。
“肖隊長,快叫救護車呀!”
倒是一旁的姍姍提醒了句。肖楚強馬上拿起別再腰間的對講機:“喂喂,刑警隊!快調一輛救護車過來,對,牧羊小區……”
“哈哈,別忙活了,已經太遲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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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飛歇斯底裏般的狂笑起來。片刻,他收住笑,迎著臥室裏幾人驚異的目光,慢悠悠地解釋道,“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們,兩個酒杯裏我都放了藥草,隻不過一杯放的是斷腸草,另一杯放的是雷公草,雷公草本身無毒,但是一碰到茶葉水,連神仙都救不回,哈哈,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傑東,你到底還是輸了,哈哈……”
“你個變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傑東怒吼著想衝過去,但身子剛抬起來,馬上又虛弱地倒了下去。
“為什麼?跟你們打交道我總得留一手。假如你們剛才見自己沒事了便要反悔,想要報案告發我老板,我隻要拿這杯茶葉水讓她喝下去一點點,結果還是一個字:死!哈哈,傑東,你到底還是輸給我了,哈哈……”
莫飛又仰麵大笑起來,身邊一名警察馬上憤怒地照臉給了他一拳。按說,作為一名警察,警隊的紀律是不允許他對已被製服的嫌疑犯動手,但是,這名年輕的警察實在是忍不住了。
幾人的目光又從莫飛那裏轉回到了床上已奄奄一息的少女臉上。此刻的鄭嵐嘴唇已經烏黑發紫,臉色也變的慘白慘白。
心口劇烈的疼痛已讓她說不出話了,隻好拿顫抖的雙手與傑東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這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交流感情的途徑,鄭嵐能夠明顯感受到男友手心的溫度,就是這最後的溫暖,讓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幸福的微笑。
“老公,我這樣愛你……”
她強撐著說出這句話,頭一歪,軟軟地靠在了男友的胸前。她的心口不再感到疼痛,她的身體不再顫抖,但是,她的雙手仍死死握著男友傑東的手。這個她短暫的一生裏唯一愛過的男人,她為他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花朵一般的生命。
二十三歲。
…………
“老公,我這樣愛你……”
女友生命的最後的留言,依然清晰地在傑東的耳邊回蕩著。包括傑東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突然的變故驚呆了,一個個全拿驚訝的目光望著那個麵色蒼白、但臉上仍掛著幸福微笑的少女——她的表情永遠停留在了這一刻,停留在了這個幸福的微笑,她將一直沉睡、永遠不再醒來……
趁眾人分神的機會,莫飛突然掙脫兩名警察的束縛,飛快地把手伸進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塞進了自己嘴裏。
一切來的太快,沒有人看見他塞進嘴裏的是一個什麼東西,但是,數秒鍾之後,他的身體突然強烈地抽搐起來,兩個警員沒能及時抓住他——“轟”地一聲,莫飛高大的身軀向前倒在了地上。
“傑東,你輸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肩膀又抖動了一下,從嘴裏噴出一大口鮮血。
很快,他躺在地上再也不會動了。
一個變態殺手,最後用這種極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肮髒的生命。
他的死亡不值得憐憫,但是,他到底還是逃脫了法律的製裁。
“不——”
傑東終於悲痛地哭出聲來,用力緊緊抱著鄭嵐逐漸變冷的身體,“你不會死的,小嵐,你不能就這麼丟下我,不,不!”
但是,這時候的鄭嵐已經再也聽不到男友的呼喚了。她死了,為了心愛的男人而死,死的很勇敢,很堅強,很有意義。
終於,傑東的眼淚哭幹了,但他的雙手仍不願從愛人的身體上鬆開,他緊緊抱著她,感覺在擁抱整個世界……
隻是,他的世界,已隨著懷中的愛人的突然逝去,轟然一下崩塌了。蔚藍的天空不見了,溫暖的陽光不見了,清新的空氣不見了,傑東的心,被無盡的黑暗和寒冷包圍,緊緊地,傑東懷抱著愛人,癡癡地想,難道,這一切都是宿命?
第34章:蝶舞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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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麵望去,有兩片形狀差不多的雲朵始終緊緊挨在一起,隨風緩緩向一個方向飄動,看似親密無間、不離不棄。實際上,它們也許並非處在同一個水平麵上,上下相差著幾十米甚至幾百米的距離,一千年,一萬年,它們永遠不可能真正聚在一起。
故事到這裏,應該落下帷幕了。但有些事情還需要交代一下。
三天後,在鄭嵐父母的操辦下,遺體出殯了。
那天天氣很不好,陰死陽活的,卻遲遲沒有下雨。參加喪禮的人不是很多,除了傑東、姍姍,還有鄭嵐生前的一些同事和好友。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著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就好像陰沉的天空一樣。
上午十點,靈車晃晃悠悠地開進了鷹嘴山公墓。一路上,傑東始終低垂著頭,默默不語。姍姍一直在旁邊握著他的手,想安慰他,卻想不到好的詞語,何況她自己的情緒也很不好,一路上沒少抹眼淚。
鷹嘴山公墓所在的環境很好,周圍有大片大片的竹林。屍體下葬的時候,傑東一個人默默地走進了竹林裏,他不忍心看那殘忍的一幕。一個人躲開了。都說入土為安,假如鄭嵐泉下有知的話,她真能安心嗎?
下麵冷不冷,她一個人既不寂寞?
想到這裏,傑東再次有種想哭的衝動,但淚已流幹,剩下的,隻有無盡的悲傷,像刀子一樣刺穿了傑東的心髒。他痛苦地快要死去。
半個小時過後,竹林外響起了一串雜亂的腳步——姍姍帶著肖楚強找來了。
兩人走到傑東背後,停下來,並沒有驚動他,而是站在後麵,默默地望著他的背影。良久,傑東將腦袋從雙膝間抬了起來,“你們有事嗎?”他頭也不回地問。聲音極其消沉。
“傑東,昨天,你哥哥在上海被捕了。我們將控告他涉嫌雇凶殺人,他現在被關押在上海市第三看守所,你願意的話,可以去那裏看望他。”
傑東默然點了點頭,沒有做聲。
肖楚強還想說什麼,歎了口氣,終究沒有說出來。
傑東慢慢地轉過身,看著肖楚強道:“實在很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連累你妻子也遭遇了不幸。”
肖楚強黯然地低下頭,“這件事不能怪你。是有些人心術不正,他會受到法律的嚴懲。法律對每個人都是公正的。”
“但是,你會一直記得你的妻子,對嗎?”
“是的,直到我死。”
傑東蒼白地笑了笑。
“我妻子的墓也在這座山上,我去陪陪她,有空再聯係吧。”肖楚強說完,轉身徑直朝樹林外走去。
沉默了片刻,傑東也站起來,在姍姍的陪伴下,回到了鄭嵐的墓前。這時候眾人都已散去,隻留下一座孤零零的墓碑,裏麵埋著傑東此生最深愛的人,她為了愛人,毅然放棄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最終長眠在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這裏是她人生最後的歸宿。
姍姍獨自走到墓碑前,凝視著照片上掛著淡淡微笑的女生片刻,發自內心地說,“嵐嵐姐,希望你保佑傑東,讓他早日走出悲痛,回到正常的生活,我們會經常來看你的……”
傑東走過來,在墓碑前蹲下。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一滴滴落在身下綠油油的小草上。那是生命的顏色。
“姍姍,你先到山下去等我吧,我想一個人在這陪陪小嵐。”
“可是——”
“你放心吧,我還要跟你一起去上海呢。”
姍姍隻好遲疑的拎起行李箱,戀戀不舍地朝下山的小路走去。
同一時間,這條山路上,有另外一個人在朝著相反的方向走著——他在上山。竹林的背後,鱗次地聳立著一座座墓碑,墓碑上分別刻著不同的名字,鑲著不同的相片。每個墓碑下麵,都埋著一具屍骨,有的生前是體弱多病的老人,有的生前是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甚至有的是年輕的如同花朵一般的生命。像鄭嵐,剛剛二十出頭,便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肖楚強腳步有些蹣跚地走到了一座墓碑前,光滑的大理石板上用紅漆刻著這樣幾個字:亡妻蘇雲之墓。墓碑的上端,鑲嵌著她的一張照片,表情恬美,嘴角微微上揚,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在與看照片的人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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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右臉上,有一道淡淡的水痕,像是照片裏的人在哭一樣。肖楚強伸手將它輕輕抹去了。也許是雨痕吧。說明妻子躺在這裏已經不短時間了。
肖楚強深情地望著妻子,良久,他的眼圈紅了,閃著亮晶晶的淚光。“……老婆,請原諒我一直沒有來看你,在你走的那一天,我就跟自己說了,一定要親手抓到凶手,等案情真相大白的一天,再來看你。你最近還好嗎?一個人在下麵寂寞嗎?我們的兒子調皮嗎?……”
肖楚強聲音哽咽地自言自語了很久,鏡頭逐漸拉遠,空蕩蕩的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蒼茫的身影……
天氣逐漸晴了起來,太陽穿透了雲層,將溫暖地陽光灑向了大地。蔚藍的天空中漂浮著白雲朵朵。
從下麵望去,有兩片形狀差不多的雲朵始終緊緊挨在一起,隨風緩緩向一個方向飄動,看似親密無間、不離不棄。實際上,它們也許並非處在同一個水平麵上,上下相差著幾十米甚至幾百米的距離,一千年,一萬年,它們永遠不可能真正聚在一起。
但是在下邊抬頭看雲的人眼裏,它們始終都是在一起的,宛如一對情人,手拉著手、肩並著肩……
世上很多人、很多事情,可能也是如此吧。
姍姍輕聲歎了口氣,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對麵逶迤的青山。山路上,一個身著警服的中年男人正在朝山腳下姍姍立足的位置走來。不多會兒,他走到身穿黑色連衣裙的少女麵前,停了下來。
他看了看少女,又低頭看了看她腳邊的大行李箱,“你準備回上海了麼?傑東呢?”
“她想多陪陪鄭嵐,我在這裏等他。”
“他要跟你一起回上海?”
“嗯,今天晚上的火車。”
肖楚強表情深沉地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希望有機會還能見到你。再見。”
“但願吧,再見。”
姍姍目送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腳下,突然,一陣短促的手機鈴聲從背包裏傳了出來——是短信來了。
她忙掏出手機一看,屏幕顯示的是傑東的號碼。姍姍的心無端的跳了一下,慌忙按下閱讀鍵,這樣一段話躍進了她的眼簾:
“姍姍,對不起,我已經拋棄過她一次,這一次我不能再拋棄她。我現在要去陪她了,再見,我最後的朋友,祝你幸福。”
“傑東——”
寂靜的山穀間響起了一聲震撼人心的呐喊,竹林間,一群鳥兒飛離樹枝,振翅向藍天飛去。其中依稀還夾雜著兩隻長有彩色翅膀的蝴蝶。
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