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徹底了解鬼胎的真相,就得找我。”女巫也不追我。我回頭也沒見白影子晃動,她就不見了。我又折回村子裏,靠在李二妹的碉堡外。村子裏的狗也都熟悉了我,沒有叫,有一隻很親熱地在我的腳邊嗅來嗅去。月亮已升得老高了,李二妹的碉堡直挺挺地刺向天空,像是誰強硬的大脖子。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該相信誰了,相信科學,相信李二妹,還是相信女巫?院子裏又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歌聲,不像是音箱裏放出來的,而是有一個女人在很幽怨地唱著,可是李二妹是個光棍啊。我掏出微型的錄音機把它錄下來。唱得是什麼,我一句也聽不出來。
我決定還是回去找女巫,隻有她才能夠幫我了。女巫院子裏的門虛掩著,我輕輕一推就進去了。進了院子,隻見院子當中擺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一角放在著一壺茶和兩隻杯子,桌子中擺著幾碟子小吃,女巫正凝視著我。“你料定我會回來的?”我說。女巫點了點頭,示意我坐下來。她真是個鬼精靈啊!我把剛才從李二妹那裏錄下的歌聲放給她聽,她很認真地聽了一會兒說:“你是從李二妹那裏錄的吧?這是一闋很古老的唱詞,很豔情的,一般都在家庭裏私下唱。”我關了錄音機,女巫竟能順著有腔有調地唱下去,她唱得情意綿綿,我卻聽得一頭霧水。
“你能告訴我李二妹的肚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我問她。“是個官胎,不是鬼胎。”她說:“李二妹懷的是一個古代的官胎。你不是錄到那歌聲了嗎?這是他晚上在消遣呢,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在過私生活。還好那時候沒有隱私權,你錄下來也不犯法。”女巫衝我笑了一下,我發現她的白衣服已經換成了一套藍裙子,比夜空的顏色淺一些。她接著往下說:“凡是人都有欲望的,我們一般的人因為能力有限,欲望也隻是一種奢望而已,官就不一樣了,它有權在手,不用自己動手,別人自為它送來,它的欲望隻在它的一念之間,可聖人畢竟不多。官雖有權在手,它的肉身和我們一般人也是無異的,我們應有的想法,它也不能免俗的,又因它能比一般人更容易獲得,所以這個官字就有了兩張嘴巴。它說得一定比我們多,吃得也一定比我們多。你見過一有一個好官能天長地久地活著嗎?海瑞被罷官後又被流放,最後悲慘地死去;鄭板橋連個縣令也保不住,要不是還能畫幾根傲氣的竹子,他的下場也不會比海瑞好多少。”
我為她拍了幾下手掌,女巫有些不好意思,她連忙起來給我倒茶。我們邊喝茶邊聊,她說:“知道你為什麼拍不到肚子唱歌的情景嗎?”我搖了搖頭。“當官的對你們記者是又愛有怕的,當你把鏡頭對準它鮮亮的一麵時,它恨不得把你當祖宗供起來;而當你把鏡頭對準它陰暗的一麵時,它又恨不得馬上把你吃掉。你這樣大大方方地背著攝像機去拍攝它的私生活,而且是在夜裏,它躲都來不及,那敢再開個舞會唱歌給你聽。所以你想拍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得動點兒腦筋。”經過女巫的一番開導,我才恍然大悟。“你怎麼什麼動知道呀?”我終於問出了這個在心裏憋了好久的問題。“我是女巫啊,是真女巫。”她說,她的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我不相信,你會魔法嗎?”作為中央電視台《走進科學》欄目的首席記者,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問出了這樣的問題。“會啊。”她很誇張地說。我就捉住了她的一隻手,我說:“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女巫。你的手是溫暖的,你的脈搏也和我一樣,你也會怕癢癢,你不是女巫。”我在她的手心裏撓了幾下,她的手就拚命地往回縮。“女巫也怕癢。”她說。我覺得她怕癢的表情很好看,盡顯了女子的嬌媚和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