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比李二妹更難受的人是韓誌強。從碼頭的蘆葦灘回來以後,他的思想一直在鬥爭著。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坦白太草率了,這明擺著把自己推上絕路呀!芙蓉山莊一旦垮了,小桃落網了,她一定會恨他的。當小桃把他的一切都交代出來的時候,他的幸福生活也結束了。
對於政策,韓誌強是很清楚的,沒追究時,什麼都沒關係,一旦認真追究起來了,小小的一點錯誤都能讓人身陷囹圄。“你放著好好的局長不做,卻去管這個閑事,可苦呢?也許在忍一段時間,什麼事都沒有了。”他這樣問自己。可是不接著做下去,羅漢剛他們也不會放過他的,他都坦白了。當然,羅漢剛他們沒有抓到他的把柄,不能把他怎麼樣。可是……
韓誌強感到左右為難。想著自己還很孱弱的兒子,想著自己每天都要用昂貴的藥物後續治療的母親。他的心就作痛。他不敢想象,當大家都在慶祝勝利的時候,他卻要走進鐵窗了。
那盒整理得條條整整,規規矩矩的華鑫集團走私資料彙編,交還是不交,成了他的大事。韓誌強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房間裏響著他沉重的腳步聲。妻子帶著孩子和母親去醫院作檢查了。
讓韓誌強想不到的是,方土東又來了。韓誌強算算日子,正是15號,又是方土東單位發工資的日子。“你給我住手!”韓誌強突然一聲大喝,把方土東驚了一跳。韓誌強知道方土東這個動作了,他是在掏錢哩,他還在想著要償還醫療費的事。
“在我心裏,你已經付出比醫療費更多了。”韓誌強說。
“可是在我心裏,我覺得還不夠。”方土東說,“我看到小陶陶又去醫院了。”方土東把一千元錢掏出來,放在桌子上。韓誌強把錢塞回到他口袋裏,對他說:“你再這樣,我就不讓你進門了。”韓誌強說這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眼淚已經落下來了。
“你如果不讓我這樣做,我會不安的。”方土東還在堅持。
“我有錢了,知道嗎?我有錢了。”韓誌強把有錢了強調了兩次,可是方土東聽不進去,他說:“那是你的錢。可我還欠著你的錢。”
“你沒有欠我錢。你煩不煩呀!”韓誌強生氣了,這個固執的男人觸動了他的另一根神經。他差點就叫方土東滾開。方土東喃喃著走了。出了門後,他又說:“你今天心情不好,我過幾天再來。”
方土東走後,韓誌強覺得自己被一個毫不起眼的,看門的農民漢子打敗了。他都能有一股勇氣,我怎麼不能?韓誌強問自己。他又想起了自己在蘆葦叢裏分配任務時的豪情,不由地歎了口氣。他把煙撳滅,用得力道很大,就是要它不再冒一點火花。
張睫在屋裏坐了一會兒,聽見外麵有人說話:“哎呀,村長,你怎麼躺在地上呢?”接著就聽到了一個女人在吃力地攙扶李二妹的喘息聲。“還不過來幫忙一下!”那個女人大聲叫著。似乎又有一個女人躲躲縮縮地走過來。
“不好,搶寶貝的人來了。”張寡婦一聲大叫,人早到了門外。張睫想問一問搶什麼寶貝也來不及,也緊跟著衝出去。隻見同村的李大嫂和她的女兒小盡正在把李二妹扶起來,李二妹的口水流在李大嫂衣服上,她也不嫌髒。小盡畢竟還是個姑娘,隻捏著李二妹的衣服,並沒有盡力。
“扶穩一點,別摔著村長。”見張寡婦和張睫出來,李大嫂故意提高了聲音對女兒說。
“哎呀,李大嫂,謝謝你了,快把二妹扶到我屋子裏來。張睫,快去搭把手,你沒看見小盡都快扶不住了嗎?”張寡婦嚷嚷著,示意張睫上去幫忙。張睫不敢去。
“不用了,張睫。我扶村長去我家裏歇一歇,我那裏有醒酒藥,給他喝一碗準沒事。你說這麼大一個村,離開村長怎麼行呢?等他醒來,我還有要緊事要他辦。”李大嫂讓小盡扶著李二妹往自己家裏走。李二妹確實醉死了,除了粗粗的喘氣聲,眼皮都沒抬一下。
“站住。”張寡婦見狀,一步跳到路中央擋住了李大嫂的去路。
“你要幹什麼?”李大嫂見張寡婦半路殺出,就知道來者不善。她把李二妹交給小盡,自己已經作好了戰鬥的準備。這下可苦了小盡,李二妹的整個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可她又不敢和李二妹貼得太近。
“把人留下。你也知道的,李二妹是我張寡婦的女婿。”張寡婦說話可一點也不臉紅。
“我又不和你搶女婿,我隻想請村長去幫我辦一點事,你怕什麼?”李大嫂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我可不像有些人,連女兒的男人也要沾手。”李大嫂對李二妹以前和張寡婦的那一點爛事又不是不知道。
“哼,你就是想搶也搶不了,看看你家小盡那模樣,還不把村長給嚇死。”張寡婦反諷一口,“你想趁著村長醉了,來個生米煮成熟飯,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