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遠處的宦官見皇帝有意坐下,匆忙搬起龍椅欲上前,玉峙仁則揚手製止,示意所有人退避三舍,繼而撩起龍袍邊角,依著樹幹坐下。
喬曉佳依舊跪在原地,餘光落在玉峙仁身旁,緘默不語。
玉峙仁也不急於表明態度,柳條拂過臉頰,他摘下一片柳葉捏在手中把玩。
他舒舒服服坐著,可喬曉佳確實跪著呢,顯然,玉峙仁打算與她玩持久戰。
喬曉佳咬了下嘴唇,跟他鬥狠就得比他還要狠。
她如今要感謝這不公平的世界,不論生前還是穿越之後,她從不是身嬌肉貴的金枝玉葉。那就耗著吧!看誰先堅持不住。
就這樣,兩人都黃昏坐到午夜,再從午夜熬到天空泛出魚肚白,整整十個小時,她的雙腿早已失去了知覺,頭暈目眩即將敗下陣來。
俄頃,玉峙仁從渾渾噩噩中醒來,迷蒙的視線中,並非看到昏厥在地的人兒。她依舊頑強地支撐起疲憊不堪的身軀,甚至紋絲不動。
一道金紅色的曙光掠過喬曉佳蒼白的臉頰,又為之暈染一抹柔媚的玫紅。
“不怕朕斬了你?”玉峙仁終於舍得開口。
“生不如死,死有何懼。”喬曉佳幾乎是用氣息在回話。
“不管你三歲大的弟弟了?”而他依舊在兜圈子。
“奴才死,舍弟也活不長,奴才活,舍弟平安無事。”
喬曉佳將每一句話化作一把賭命的尖刀,命運攥在別人手裏不假,她隻求最基本的尊重。
玉峙仁思忖不語,望著她的側臉,她的神色中透出刺眼的倔強,他卻不理解她哪來得這份自信及勇氣。
皇上徹夜未回寢宮,奴才們也隻得整夜守候左右,他隨意指向一個太監,勾勾手指。
小太監急匆匆上前,玉峙仁從靴中取出一把匕首,丟在喬曉佳麵前,輕描淡寫道:“砍掉他的小指。”
“皇上?……”小太監錯愕地瞪大眼。
該名小太監正是陪同喬曉佳一起巡視後宮的那位,她悠悠轉頭,看向倚在樹下一派悠哉的玉峙仁,玉峙仁斜起唇,又道:“你必須要給朕一個重用你的理由。”
聽罷,她又看向驚慌失措的小太監,猶豫片刻,撿起匕首,手指卻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明晃晃的刀刃在光源的反射下襯出冰冷的寒意,汗水悄然地從她脖頸下滑落。她要像個變態狂一樣砍掉無辜者的手指才能取得玉峙仁的信任嗎?完全在挑戰她的人性底線。
“要麼做一輩子奴才,要麼心狠手辣,朕沒空等你轉變。”
玉峙仁站起身,撣了撣長袍的塵土,留下左右為難的喬曉佳,就此揚長而去。
小太監癱坐在喬曉佳身旁,掙紮許久,竟主動趴下身子,將五指攤開,平放。
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請大人動手吧,倘若奴才日後可仰仗總管大人的威望安生度日,那……一根手指算是便宜奴才了。”
喬曉佳從小太監眼中除了看到恐慌,看不到絲毫憤怒之意,她難以置信地問:“我不懂,玉峙仁殘忍無度,為何玉峙國子民卻無一人反抗……唔……”
小太監驀地捂住她的嘴,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大人萬不可有此等忤逆犯上的念頭啊,這也就是讓奴才聽到了,倘若讓別人聽去再在皇上麵前嚼舌根子乃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聽罷,喬曉佳心頭拱起一股股燒心燒肺的怒火,除了他們玉峙皇族之外,其他人在他們眼中連狗都不如!
“大人,砍吧。”小太監緊閉雙眼撇開頭。
喬曉佳的額頭也冒出冷汗,最終把匕首丟回地上:“下不去手,我去向皇上請罪。”說著,她爬起身,對自己狠可以,但為了保全自己對生活在最底層的無辜者下毒手的話,那她又與玉峙仁有什麼區別。
然而,身後傳來的一聲淒厲的慘叫,令氣流凝結。
喬曉佳遲疑片刻,這才緩緩地轉過身,血淋淋的斷指躺在凸起的石塊上,小太監捏著鮮血的噴流的手掌,竟忍住鑽心之痛笑了笑,繼而艱難地動了動唇:“拿,拿去……”
“你我非親非故,何必?!”
“倘若大人兩手空空向皇上,皇上複命……咱們都得死。”
喬曉佳一個箭步衝回小太監身邊,掏出手帕捂住他的手,不知是害怕還是感激,她不知不覺地淌起淚來。這小太監何嚐又舍得丟掉一根手指,還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你叫什麼。”
“小德子。”
“好,我記住你了小德子,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保你一天榮華富貴。”喬曉佳擦掉淚,從懷裏掏出剛領的俸祿,足足十兩白銀,自顧自揣進小德子懷裏。
小德子剛欲磕頭謝恩,喬曉佳急忙將他攙扶起來,命侍衛趕緊送他去止血。待一行人走遠,她注視那根血肉模糊的斷指,心髒緊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