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蒼茫大地,一片潔白,眺望目所能及的地方仿佛沒有一絲塵埃汙垢。
載有紅衣大主教的馬車掀開簾子,老人望向遠方,畫了一個教廷聖潔三角形手勢,呢喃道:“主的仁慈足以容納整個世界的汙垢,我等身披教袍的牧羊人,也需接受迷途羔羊的愚昧,以及羔羊們身上的原罪枷鎖。”
隻是這位隻顧著望向遠方的老人卻沒有看到,這隊教廷的車隊已經悄悄在這條道路上踩踏出一條與潔白雪地格格不入的汙穢泥濘之路。
這似乎印證了教廷某位古老哲人頗為玩味的一句話:抬頭便是璀璨星空,何必低頭留意這細微瑕疵。
奧古斯丁並沒有在這種寒風凜冽大雪亂舞的大冷天坐回溫暖如春的馬車,而是騎著那匹北奧武符家族阿佛洛狄送給他的白馬,跟隨著護殿騎士守護在教父馬車身後,在鵝毛大雪中策馬前行一天並不難,但從費圖科赫奈郡邊境到馬更些郡邊境一路共計七天,這位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司祭身份繼承人始終與騎士同行,這就足夠讓所有人咂舌。他這種充滿騎士精神的行徑不僅博得了紅衣大主教的欣賞,也贏得了包括那群尾隨隊伍的奧術師在內所有人的敬意,哪怕這種敬意也許經不起半點考驗推敲。
也許等這群牧首聖庭的神職人員回到帝都後,就會偶然說起他這位奧格斯歌城小少爺“雖然沒有令人驚豔的天賦,卻是個信仰堅定的虔誠教徒,那一身司祭教袍當之無愧”。這樣的評價即使不痛不癢,但總比負麵消息要來得讓人舒服。
拉了拉寬鬆鬥篷,奧古斯丁強忍住冰雪飄入脖子的冰冷刺骨,勁風似刀,因為這一群教廷奧術師的職責便是護送伊耶塔大人回到西北大教區,所以馬車隊伍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本來奧古斯丁根本懶得在這群與他沒有半點關係的“白牧羊者”麵前表演,但教父一路上的一言一行卻讓他深受震撼,這位老人按照一個教士的標準來判定簡直就是一位聖徒,如果說老丕平是在管理家族事務上一絲不苟到鍾表讀秒的精度,那麼這位身為紅衣大主教的教父擁有教廷經院派大神學家代表人物淵博的知識、具備堅定不移的純潔信仰和樸素到艱深的生活作風、對待每一位信徒不偏不倚的公正寬容,起碼表麵上是如此,如果教父隻是在表演他的仁慈,奧古斯丁隻能說這位老人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
老人對奧古斯丁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我年輕的時候老師總喜歡讓我數一座圖書館的書本數量,還必須清楚說出每一本書的具體位置,老師告訴我,就宗教而言,必須熟悉神聖帝國二十四個教派和六百七十二個神學院的細致觀點。”
也許,等奧古斯丁穿上了嶄新的大司祭長袍,這位就會告訴他這句話的深層含義。
黑衣教皇。
奧古斯丁仰起頭,望向天空,大雪飄零。
那可是個瞪大眼睛仰視都未必看得清的遙遠位置啊。
身旁的堂吉訶德依舊騎著那匹與他一般年邁幹瘦的老馬,衣著鮮亮的奧術師們不止一次將這位羅桐柴爾德家族的榮譽騎士當作笑料,如果他們知道這位一身破舊盔甲的古板騎士是盜賊出身,就恐怕茶餘飯後的冷嘲熱諷中還會帶有鄙夷了。
奧古斯丁瞥了眼這位家族騎士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知為何心中對於那場發生在費圖科赫奈郡邊境小城鎮上暗殺事件的陰霾也淡化了幾分,那是一場充滿血腥氣味的陰謀盛宴,隻可惜奧古斯丁這位撐死隻能算作大龍套的配角猜不透其中玄機,更體會不出教父那聖潔麵具後麵的深沉玩味,前世對官場並不陌生的奧古斯丁懂得那是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底氣。
傍晚時分,車隊來到一處叫做尼科蠟的莊園,最終停在一座古老城堡外,不同於波撒珊城堡的小巧精致,這座被神聖帝國查理曼四世大帝親自命名為“約妮娜鬱金香”的城堡高大恢宏,如今這朵鬱金香屬於馬更些郡省的克萊門特子爵,這位子爵的祖輩便是憑借馬更些郡最出名的彌蘭特式鎧甲發家,如今克萊門特家族已經擁有馬更些郡省最多數量的手工製鎧作坊,一枚克萊門特家族的鬱金香家族徽章無疑會讓一件價格不菲的彌蘭特式鎧甲愈加熠熠生輝,傳聞帝國六位聖棺級大騎士中有兩位便是身穿這個家族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