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夕是被毛翰江輕輕喚醒的。
她睜開眼睛時,就看見光華學校高闊的大門矗在眼前,隻一瞬她就往旁邊的毛翰江看去,正對上他那張微笑清俊的臉,無來由地她顯出一絲窘態來。
該死,怎麼睡著了。還睡得這麼沉!
此時已臨近黃昏,橘紅色的晚霞鋪滿大地,在與地平線交接的地方,溫存含羞。矗立宣傳櫥窗旁邊的高大槐樹,和著微風吟唱,翻飛的樹葉,輕旋於天地之間,飛舞於夕照之下,如此靜好。
長假之後,老師們陸續返校,載一身的疲憊與滿足,邁進校門。
毛翰江瞄一眼擱在方向盤上的手腕上的手表,“雲夕,已經到飯點了,我們吃個飯吧?”凝視著她,“你要不要回一趟宿舍?”
柳雲夕頓了片刻,點點頭說:“不回,去吃飯吧。”
毛翰江心情大悅:“嗯,你導航。”
結果,柳雲夕把他導到了“湘楚人家”。才走到門口,毛翰江就微蹙起眉頭。這是什麼地方?破爛陰暗,還沒有包間,所有的簡易木製餐桌和塑膠凳都擺在一個大廳裏,地麵油漬斑斑,還有些皺巴巴的紙團。更受不了的是,已有的兩桌顧客明顯是民工身份,衣衫不整麵容不潔,要麼坐姿不雅地歪在凳子上,要麼把一隻裸黑的腳擱在凳子上……
這樣的地方——雲夕怎麼會挑這樣的地方?我怎麼能和雲夕在這樣的地方吃飯?
可柳雲夕一點也不別扭,直接往裏走,在靠牆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看著一張小小的菜單,準備點菜了。
毛翰江急急跟上去,牽起她的手:“雲夕,走,我們去別地。”
柳雲夕看著她牽住自己的手,輕輕抽了回去,不做聲,站起來跟他回到車上。
這回,毛翰江不叫她導航了,自己在導航儀上找地,一會兒導航係統聲音響起來:“牛市拉芳舍,導航開始——”柳雲夕條件反射般彈起來,驚訝地看著他。
“你昨天生日,不是在拉芳舍?”毛翰江目視前方,按導航提示開車,並不看她。
昨天生日?拉芳舍?你為什麼要記住我的生日?要記住拉芳舍?
“毛校長,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柳雲夕輕聲說,像是懇求。
“怎麼?你拒絕了我,還要霸道地不讓我對你好?”毛翰江揶揄的口吻,淒楚得很。
短暫的靜默。
“我為什麼離開英才,你是知道的,再說——”
“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何況我還已婚?”毛翰江打斷她,接了過來。
再次靜默。
“雲夕,我尊重你的選擇,但你不要刻意躲避我,行嗎?就讓我遠遠地看著你,默默地關注著你,可以嗎?”毛翰江幾近懇求地看著她。
窗外,碎金般的陽光在做最後的掙紮,巨大的灰暗的夜幕正悄悄拉開,即將將它吞沒。
正是他這樣固執的一廂情願的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才想到逃離。可是他怎麼也不相信,柳雲夕會不愛他,他固執地認為,柳雲夕是愛他的,之所以拒絕,是因為他已婚。
隻有柳雲夕清楚,她對他的感覺不是愛,而是敬慕。對,敬慕!她敬佩他,欣賞他。他果斷利落的辦事風格,眾橫捭闔的管理魄力,獨到精準的眼光,博大寬容的胸懷,都令柳雲夕敬佩不已,欣賞不已。
這種敬慕,不知什麼時候,被他一廂情願地解讀成“愛”了。
柳雲夕以為離開英才就會結束,時間會淡化一切,他會忘記她,因為他是如此不同,他追求優質典雅的生活,他追求極致完美的事業,他是決不允許小女人闖入他的世界,幹擾他的生活與事業的。
他會忘記,會走出來的。柳雲夕想。隻是時間還不夠長,假以時日,十年、二十年,再讓他們街頭邂逅那必將是另一番景致了。到那時,他還記得這個世界他的生命裏曾經有一個柳雲夕麼?
這樣想著,柳雲夕竟揚起唇角笑了,輕鬆釋然。
毛翰江毫不猶豫地訂了個小包間,包間格調典雅大方,柳雲夕喜歡。
見柳雲夕完全放鬆,沒有了之前的壓力與包袱,毛翰江也釋然許多,氣氛漸漸融洽愉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