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滿臉憂慮地帶著孫大回去,紅塵忍不住安慰道:“你們別太著急,先找大夫給他看看,不如把他這些日子的行蹤跟我。我去看一眼,不定能找出什麼端倪!”
孫家那幾個頓時如抓住救命稻草,一個個絞盡腦汁拚命想。可孫大就是蔣家莊一普通農戶,整日在地裏幹活。也沒去什麼危險的地處。
“也就是五前,孫大去杞縣看他大姑姐出了一趟門,順路給他閨女買零兒料子回來。”
他閨女要成親,嫁妝準備的也差不多,可孫大最疼女兒,看到好料子就想買。
“隻去了杞縣?”紅塵扭頭問另一個家中親人過世的男子,“你兄弟這些日子可有出去?”
那人想了想,一拍大腿:“我記起來了,差不多六七前,他給我送了兩包點心……是給我表妹的,好像是杞縣老字號許家店的點心。”
可這並不算什麼聯係,他們附近村子的人,出門能去哪兒?可不就是去杞縣,有些大半輩子也隻去過附近的杞縣,最遠隻到錦城而已。紅塵歎氣,心裏明白,這大約隻能盡人事聽命,像孫大他們這樣的普通人,身無靈氣,靈魂混沌,看著是好像不太容易招惹到髒東西,可真出了事兒,想找也困難,因為他們的靈光和周圍的靈光太相似,不容易看出特點。
徐娘子她們把剩下的吃食,還有半桶冰沙散給做活的鄉親,紅塵就叫了莫過來,駕車去杞縣。
“正好買些綢緞,夏日還是該穿綢子。”
家裏現在都用布多些,麻布穿起來過於粗糙,棉布又精貴,並不比綢緞便宜多少。
羅娘她們也沒反對,紅塵的年紀大了,也到該穿好衣服,梳妝打扮的時候,尤其是徐娘子,已經抱怨好幾次女孩子該穿鮮亮衣裳。
“三分容貌,還需七分裝扮,你們又不似我這般生麗質,若不穿好些,怎麼可能顯得出顏色?”
紅塵本來還該去書院讀書的,隻她現在與郭老的關係好,且今日上的課,沒她愛聽的,便讓貓去一聲,歇兩日再去。
上了車,莫駕車,羅娘在車裏陪她,聽紅塵很隨意地招呼貓讓他去請假,不由笑道:“這做派,可有點兒像你前陣子講的那什麼故事,紅樓夢吧,那位寶二爺不就是總找各種借口不肯去學堂讀書?”
紅塵失笑:“哪裏一樣?那寶玉見他爹賈政,便如老鼠見了貓,我有那麼膽?再,他是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我可是很在乎世人評,不敢提什麼名留青史,至少也要一世清名。”
兩個人得熱鬧,外麵忽然傳來一很熟悉的聲音。
“這幾塊墨也沒值幾個錢,買來給咱們毅哥兒用又怎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時日摳門的厲害,都是為了你那個便宜閨女,她有什麼好,養了那些年,還不是養一個白眼狼。”
這聲音像顧氏。
蔣莊也在,臉上略黑,怒道:“聲點兒,生怕別人聽不見!”他心下歎氣,自己女人沒讀過書,也就沒有見識,她怎麼不想想,與人換女,難道就是好事兒?人家親生爹娘找不到也就罷了,若是找到,恐怕不會與他們幹休!
還有紅塵,既然抱回來,那這個傻媳婦怎麼就不當親閨女好好疼愛……蔣莊的眼睛暗淡下來,他養了十多年,不是親閨女也是心肝肉,如今讓此蠢婦作踐得他想認都沒臉認了。
“包好。”
蔣莊搖了搖頭,看那幾塊兒墨的確不錯,想著這幾日兒子還算聽話,讀書也上進,的確該買點兒好的。要不然他去讀書,同窗們不得會看不起。
他雖然也沒讀過多少書,見識不廣,到底還時常在外走動,不是糊塗人,也是真心為了兒子好。
紅塵撩開車簾,倚在車門上看了兩眼。心緒平靜得很。
羅娘噤聲。細細打量她的眉眼,見她也沒特別傷心,這才鬆了口氣。
她雖然不認識蔣莊和顧氏。紅塵身上的是非,卻也聽人仔細起過,每每想起,心中難免忿忿不平。
紅塵卻笑起來:“羅娘也別這副表情。蔣爹爹待我算不錯的,想咱大周朝每年溺死的女嬰有多少。我不知道,羅娘怕也知道。”
別的不,隻看那些年過半百還討不到一房媳婦的人,就知道尋常百姓家女孩子活下來的不多。年年河邊溺死的女嬰數不勝數,連口薄棺都得不到,像她這般。也幸虧遇見的是蔣莊,蔣莊有本事。縱然重男輕女,還護得住女兒,若換了個窮苦人家,顧氏怎麼肯花費錢糧養一個外麵換來的孩子?
紅塵如今想得開,顧氏便罷了,對蔣莊始終保有幾分真心真意的敬重。
這會兒顧氏在,她也犯不著過去打招呼,想了想轉頭道:“幫我記著些,下次送年禮,別忘了尋點兒上好的筆墨紙硯。”
蔣毅讀書一般,可她想著蔣毅將來的兒子,她的侄子文遠,心就軟了些,上輩子一世孤苦,文遠雖不是親子,卻也撫慰了她,那孩子生在市井,外表如潑皮無賴,卻與他爹娘完全不同,是個頂好頂好的孩子,善良體貼,乃正人君子。
這輩子若蔣毅能稍稍上得台麵,或許文遠將來出生之後,日子會好過一點兒。
“咦?”
擦肩而過,紅塵忽然怔了怔,叫道,“莫,停車!”
馬車吱呀一聲停下。紅塵撩起車簾便走下去,踩著青石板的路,快步走到蔣莊跟前。
多日不見,蔣莊到見老,雙鬢飛白,腦門上多了一條深深的皺紋,老態畢露,唯獨身子還健壯,一身肌肉,孔武有力。
紅塵也就稍稍放心,低聲道:“您也來逛街?”
蔣莊一見她,臉上露出幾分喜色,隨即又有點兒難過,紅塵如今當麵也不肯叫他一聲爹,竟這般含混過去,實在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