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拖著她的手臂向前走,冷笑道:“生你的氣?這還不是他造成的結果,真以為表現得怎麼哀毀過度,情深義重,就真的一點兒過錯也沒有了?是啊,他都這副模樣,恨不得追隨周晶去死,別人哪裏還敢怪他,我想,他現在在書院,肯定是大出風頭,他那幫同窗,還有書院的先生,對他是又同情又憐憫,心翼翼的很吧。”
瑤姐兒一愣,沒有話。
最近書院的胡山長選弟子,俊哥兒就被選了上去。
其實俊哥兒本也有機會,他聰明漂亮家世好,讀書更是不錯,雖然有點兒仗著聰明不大用功,可是在書院算好了,但宋崢和孔未央,還有另外幾個學生也很優秀,他能不能中選,誰也不清楚。
前兩日俊哥兒因為周晶的事兒,哭得昏死過去,胡山長正好在,就探問了幾句,還送他回家,當著友饒麵就感歎,這孩子重情重義。
後來,他老人家就選了俊哥兒。
紅塵也知道這一出,冷笑:“我看那胡山長也是讀書讀成了死儒,也就能讀讀書。”
當然,那等讀了一輩子書的大儒,單純些值得原諒。
“咱們那位表少爺的悲傷裏麵,究竟有幾分真心實意,還真不清楚,他不是還要和那位陶家姐定親?口口聲聲已經辜負了表妹,不能再辜負陶姐,到一副情聖模樣,可當初他要是不想娶人家周晶,就老老實實跟人家保持距離,何必給人家希望,女孩子的閨譽比什麼都重要,若不是周晶隻有俊哥兒一根救命稻草。除了他,再也沒有活路,又何至於去死。”
紅塵難得這麼多話。
瑤姐兒聽得臉上發白。偏偏又覺得很有道理,忍不住訥訥:“……我以後都不知道怎麼麵對俊哥兒了。”
紅塵送她回正房,沒再多什麼,瑤姐兒恍恍惚惚的,也若有所悟。
周晶下了葬,盧家也就漸漸恢複正常,大太太怕女兒悶在家裏多想。見這日冰消雪融,陽光正美。就帶著家裏的女孩兒們一起去會善寺禮佛。
其實早該去的,隻周晶這事兒給耽誤了。
會善寺在鳳城以東的棲鳳山上,山不算高也不是很低,山路很平整。不少富貴人家的太太攜姐去禮佛,至少要一整,上下都要走許久。
下了車,喬氏就讓人喊了幾個力夫,都抬著二人抬的抬椅,還有一種是一個力夫,身後背著個藤椅,讓姐少爺們坐在後麵抬著走,不過這種活要大力士才做得。
紅塵對付這麼高的山。其實沒多大問題,一路跑也上得去,不過還是從善如流地坐了轎子。被抬著晃晃悠悠向山上走,一路吹著山風,她想起那個周晶尋短見的事。
“愛情為什麼會讓人死?真奇怪。”
她實在是弄不明白這種東西,不知怎麼的,又忽然想起很久很久都不曾想起的一件事。
已經相隔一世了。
當年她被鬼穀先生撿回去之前,曾和一個白袍將軍同行一段路程。
她人生中第一次自由快活。兩個人一起逃過惡犬的追趕,看過山澗裏長的青梅花。登上過山巔,看過日出日落,那是個君子,十分照顧她,對她也好,特別溫柔體貼,又不會追問她不願意的話題,現在想來,應該是有過的吧,朦朦朧朧的情愫,但那會兒的她什麼都不懂,將軍也什麼都沒,連名字也沒,後來戰爭來臨,他把她托付給鬼穀先生就走了,奔赴沙場。
再多的溫柔繾綣,再多的兒女情長,在殘酷的戰爭麵前,也就什麼都不是。
紅塵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情,也不懂愛情,她從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她的這位白袍將軍,連她自己都默默地把他遺忘在雲山不知處,但她知道,周晶得到的,絕對不是愛情,為了那點兒虛偽的情誼就丟掉性命,也太悲哀了些。
閑來無事,任憑思緒亂飛,紅塵忽然一睜眼,向東麵的山坡上看過去,猛然從抬椅上一躍而起撲住瑤姐兒滾落,兩個人一塊兒栽倒在半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