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父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那一張破草席上,心中大痛。
那是親閨女,親生的,白芸是他第一個女兒,當時他年紀還不大,女兒生下來便有些弱,一隻,他連抱都不大敢抱,因為孩子弱,生怕女兒養不活,甚至每晚上都睡不安穩。
京城雖是秋日,近來卻多霧氣。
那些閨閣女兒們,自然愛這樣霧氣朦朧的,仿佛置身仙境,滋潤的很,要出門做工的人卻受不了這等潮氣,明明秋日該幹爽的,霧氣籠罩下,讓人渾身濕漉漉,難受的厲害。
白父看著草席上的女兒,隻覺得她的人也被籠罩在自己無法觸及的地處,十分的遙遠,永遠都無法再去接近。
他原配發妻當年還在,夫妻兩個也把這個孩子疼入骨,那時候,他買出去兩塊兒豆腐,都恨不得分出一半兒銀錢好給女兒買點兒甜嘴兒的零食。
可後來呢?
後來妻子去了,她又續娶,繼室長得好,也會哄人,哄得他高興,便是沒個親兒子,但他既然沒有兒子的命,能有個外頭帶來的姓他的姓兒,繼承白家的香火,給他養老送終,也沒什麼不好的,何況這個繼子還孝順的很,長得好,會讀書,這樣的便宜兒子,別人家想求都求不來,從那之後,他的心思就不怎麼在女兒身上了,其實不是不疼愛,隻是閨女慢慢變得沉默,在家裏沒有存在感,他回到家,先迎上來的是妻子,兒子也會過來笑,女兒一直都是在廚房忙活,或者在屋裏做繡活,哪怕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門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她也不話。
是不是……女兒也能感覺到他的心變了,他不像以前那個一心疼愛閨女的爹了,於是閨女就不免與他越來越生份。
現在閨女去了,他心裏空落落的,甚至不上悲痛欲絕,就是……心讓人挖走了一大塊兒,再也長不上了。
“大師,您救救我女兒,救救她。”
白父眼淚滾落。
他心裏也不信,女兒是生是死,他看得清楚,可他還是忍不住存那一點兒微薄的希望,哪怕隻有一丁點兒可能,他也要去求上一求。
紅塵這才笑了:“總算還算個人。”
歎了口氣,紅塵先慢吞吞走到金鑫身前,金老爹臉色發白,欲言又止,實不知眼前這個女子要做什麼,他心中很難不怕,如今幾乎成了驚弓之鳥,生怕有人抬手就要了兒子的命去。
紅塵懶得理會,直接揮揮手,薛柏橋身邊的一個侍衛就一伸手,把金老爹拉到一旁。
“您老人家別礙事兒了。”
金鑫趴在地上,臉上全是淤泥,眼睛裏一點兒活泛都無,紅塵伸手在他額頭上拍了三拍,輕聲道:“不是你的,吃了也不怕鬧肚子?”
下一刻,金鑫的身體忽然劇烈抖動起來,肚皮猛地鼓起,就像裏頭藏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似的,還咕嚕咕嚕直響,他的臉上也褪去幾分麻木,整個扭曲,雙目赤紅,嘴巴微張,發出一陣陣奇怪的嘶吼聲。
紅塵仔細看了看,笑道:“我就知道,凝練的魂魄沒那麼容易消化掉,好了,吐出來吧。”
著,伸手在他的麵門前一抓,仿佛抓住了個什麼東西,向外一扯。
所有人忍不住凝神看過去,竟然真的在她的手裏看見一道虛影,很虛無,隨風而動,仿佛隨時會散開似的,看模樣是個女子,梳著雙環髻,身形細弱。
“芸!”
白父嘴唇發抖。
自己的女兒,他怎麼可能認不出?
紅塵拎著虛影,走到草席前麵,眾人就看到那虛影化作一道光,飛入白芸的眉心。
所有人愣住,一句話也不敢,周身寒涼。
紅塵這才蹲下來,讓人找個碗,“白家有井沒有?”
白父愣愣搖頭。
“那你們家平日裏喝哪裏的水?”
白父似乎腦子不是很清楚,愣愣道:“井,井水。”
紅塵歎了口氣,幹脆轉頭問周圍的鄰居:“白家常喝的水井在哪兒?”
半晌才有個鄰居支支吾吾地給指了指路,村子裏的井不多,大部分人都要挑水喝。